（六）
素日里，宫保鸡丁和鱼香肉丝，向来是客栈里头最紧俏的两道菜，就连后厨的柴野都能够明显感觉到，一天下来做的最多的，也是这两道菜。
他们也是争气，努力迎合着食客的味道，喜欢清淡的，就淡一点点，喜欢辣的，就辣上一些，无非是博个人们的喜欢，那这一生，倒也足以了。
青椒是他们里头的头头，蔬菜里面凡是碰到他这个暴脾气的，无不退避三舍，就连被挑去做菜，也是他最优先。
因而训话的时候，也是他出面的。
哪怕是在荤菜里头，他都是有那一席之地，平日里那些儿鸡鸭鱼猪啥的，碰到他青椒也是要客气客气。
万物有灵，食材之间，亦是以灵压人，灵魂深处的压制，又怎会因为身材荤素，就轻易逆转呢？
想来也是不会的。
每样食物，都是极为安详地做成菜，再安安稳稳地躺进人的身体里，周而复始，不断累积。
…………
“你说萨斯布吉啊，这我倒是知道哦。”
魇的面容，很好的隐藏在了那大了她不知道多少的衣服里头，每次楠见了，都忍不住吐槽一番，但吐槽归吐槽，魇也没有要改的样子，她也就随意了。
反正只是说话的时候见不着脸罢了，不影响她们交谈。
透过黑色的光线，魇能看到楠眼中的那抹求知的渴望，嘴角一掀，仿佛是在看自己的猎物一般。
“如果你跟那群星兵打交道的话，他们自然会告诉你，‘萨斯布吉’，就是我们口中的‘辛’。”
“‘萨斯布吉’，不过是辛的代号罢了。”
楠狠狠地抽了口气，嘴巴一张一合地，想要说些什么，可脑子里此刻就好像炸开了一样，“萨斯布吉”与“辛”这几个字不停地在脑子里盘旋，眼中的神色，充满了惊讶。
萨斯布吉就是辛？
那那副虔诚的姿态到底是什么意思？祈祷吗？像辛祈祷？
那可是只妖啊。
楠深深地看了眼被套在大衣服底下
的魇，心中很好奇她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但她始终没去问，楠隐约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告诉魇太多为好。
只是眼前的谜团，就好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楠没见过雪，更不知道滚雪球是什么状态，但大概想着面团裹面粉，也是能够象征一二，眉头，倒是皱得越来越紧了。
…………
入了夏的上海，可就一个字，热。
只是刚出了小满的节气，街上的绸子可就换了颜色，女孩子姑娘家家的，自然要衣冠得体，那种光膀子的糙汉，当然是模仿不得的。
太阳就像个严厉的审判家，锐利的目光，毫不留情地盯住了上海的大小百姓，温度，可就一下子上来了。
这时候，摆那么一两张桌子，在这大树底下，那可是寻了个阴凉的好去处。等那些会下棋的老先生一来，这树底下可就热闹了，看戏的，下棋的，旁边摆摊算卦的，齐活了都给这聚一撮，都快赶上半月一次的集市了。
也是热闹。
茶馆也热闹，说书的先生往那架好的台子上这么一坐，削微地抿上那么一口茶，味道就上来了。
醒木一拍，一出好活，就从人家嘴里头蹦出来，江湖上的恩恩怨怨，纠缠瓜葛，全靠这一张嘴，说的惟妙惟肖。
底下听的，都是些有素质的看客，问茶馆老板要一碟花生，再就上这么一壶小酒，砸吧砸吧嘴，眼睛神可都被着故事给勾了过去，听到好的地方，也是大手一拍，自发叫好。
而每到这个时候，说书先生就会停上这么一下，喝口茶润润嗓子，等看客们都是缓过来了，这才清清喉，继续说着刚才的故事。
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要说天气热最开心的，还是得街边卖凉茶的铺子。
大热天往这个棚子里一坐，喝上这么一碗凉茶，感觉整个人的精神头都是给提了上来，那半天被太阳烤的有些蔫巴的身子，都是直了直，再吃上一小盘花生米，那可真是给了神仙也不换呐。
卖凉茶的小二是个敞亮人，抹布往
这肩上一搭，瞧着人进来了，脸上自然的涌出一抹笑，再顺手取下肩上的抹布，嘴里头还不歇着呢：
“这位爷里边请，要点什么？”
边说着，手里头的抹布来回抖搂，拍拍搭搭的，这是给客人掸去身上的风尘。
那人也是敞亮，腰间的刀剑往这桌上一放，“一碗凉茶一碟花生米！”
那小二应和一声“好嘞——”，拉得老长的调调，把这夏天的热气都是给吹走了些。凉茶是自家调配的正经茶叶，再往里头加点薄荷啥的，提神又醒脑。
一碗凉茶下肚，那股清shuang劲可就别提了，年轻人自然也不含糊，身上有的是江湖气，啪嗒几声，那银子搁桌上这么一放，也不用卖凉茶的找个零头，只说什么就当请后来的喝了，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二也无奈，就这么给收着，只是立了块小的排排，上头写着的银两，又是多了一些。
街边的凉茶铺子，规模并不算大，一碗凉茶，不多不少三文钱，多一文不收，少一文不让，讲的就是个持久。
你说这么热的天，他涨一文可以吗？
想来也是可以的，只是这样败着人缘，往来的江湖客，落个好的口碑，又岂是坏事呢？
至于排排上写的钱，那是来喝凉茶的人给的善钱。
卖凉茶的有讲究，多给的钱他不收，就给存着。南来北往的，风尘仆仆的那么多，谁身上没个应急呢？
都是有的。
这时候这笔钱就可以动一动，请人家进来坐上一坐，喝碗凉茶再赶路也是不迟，因此往来的江湖客，兜里头宽裕的，都是会结个善钱，就当给自己积点德。
小二笑了笑，将抹布往肩上这么一搭，手里头的活计继续拾掇着，外面的知了不停地叫着，在他铺子不远处，树荫底下的说话声，都是没怎么停过。
帘子掀开，他瞧着人进来了，抹布顺手拿了下来，拍拍搭搭的，脸上的笑容极为自然地挤了出来：
“这位爷里边请，要点什么？”
都是夏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