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叔很郁闷，因为连续大半个月来，他前前后后派去跟踪监视李莫的四五批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其中甚至包括了几个一流的好手。
李莫也知道自从在安固拉了宁致远一把后，必定会引起某些有心人的注意，所以在往襄阳前进的过程中，三人一直十分小心。偏偏三人又是在森林中锻炼出来的比野兽还敏锐的直觉，那些一般货色的跟踪与监视，没有半个逃得出三人的警觉。
但三人其实也和茂叔一样郁闷，因为他们想抓活的，搞清楚到底是谁在鬼鬼祟祟，却没抓到半个。所有的俘虏都在第一时间服毒自尽，即使秦无恨打脱了他们的下巴，也起不到半点效果，他们总是能以各种希奇古怪的方式死去，秦家兄妹只辨认出了其中几种是魔门惯用伎俩，但还有许多闻所未闻。这些人的死志十分坚决，就像是为了某种信仰，临死也带着兴奋的狂热。
“妈的！”秦无恨愤愤然丢下手中的尸体：“又死了！”
李莫随手抛开另一具尸体，摇头苦笑道：“真是奇怪，我头一次知道世上有这么多不怕死的人。”
秦无月细细检视完尸体，道：“这人的外衣是蜀中福锦老堂的衣料，内衬应该是成都张老官出品。这一个是巴郡锦绣堂的……这一个的衣料普通，认不出字号。”
秦无恨眼里闪过寒光：“西蜀的人？萧骛这个老乌龟！”
李莫耸耸肩，轻松地道：“我们坏了蜀国的好事，他们来查探我们也很正常。倒是昨天那批，按我们神探无月的推断却是全身荆南货，这个才值得我们费神。”
秦无恨叹道：“是啊，我们身处大楚，既然锋芒已露，大楚各方势力肯定都会对我们留上心的。只是一般门阀没道理有这么多视死如归的死士才对，这些人的来历着实令人费解。”
李莫问道：“你们圣门呢？”
“圣门……圣门除了核心人物有自己的坚持外，其他大都是见风使舵见利忘义的，那天那两个死得那么干脆，我就已经很吃惊了，哪还能再找出那么多慷慨赴死的傻瓜？”
李莫：“能把见风使舵见利忘义说得这么大声的，你们圣门绝对是前无古人。”
秦无恨恬不知耻地笑着：“圣门就是靠了这些，才顽强地经历数百年风雨而不倒。看那些自命正派的家伙，哪个不是几代而衰！”
李莫翻了翻白眼，道：“难道你们成天被正道围剿，就不是因为这些了？”
“这个……这个就像是先有鸡生蛋还是先有蛋生鸡一样，我们也不懂是因为我们这样而遭人讨厌呢，还是因为长期挣扎在他们的夹缝之中，而变得如此的。”秦无恨的眼神有些茫然，然后又转为坚定：“我只知道，狼吃肉，狗吃屎，弱肉强食是世间不变的准则。”
李莫忽然挥手一甩，血影如流星般飞出，没入远处的树梢，一声惨叫传来，一具尸体重重跌落于地。
“说实话，这半个月步步为营，倒真让我找到了一些在森林里混的时候的感觉。”李莫收回血影，看着血液迅速被长戟吸收，淡淡道：“生存的压力，果然能让人变得狠毒。”
秦无恨意味深长地道：“今后有的是我们感受的时候。”
秦无月轻松地偎依在李莫肩膀上，悠悠地道：“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就交给战狮银狼操心了。”
两个男人同时给了这只兔子一个宠溺的眼神，温馨的感觉围绕在这到处是尸体的小道上，仿佛回到了那林中的山丘，战狮望月，狼兔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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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
这里曾是楚国荆州的治所，自从寿春失陷后，也当过十年的都城。八年前的襄江之役就是在这里进行，襄江水底至今掩埋着无数忠魂，其中包括李莫的父母。襄江之役后，襄江以北尽数陷落，襄阳西邻汉的上庸，北和魏的樊城隔江而望，从此变成抵抗汉魏入侵的第一战线。此后楚帝重新划分州郡，在襄江和长江之间的襄阳与江陵两城，被划为荆北州，也是除了交州之外，唯一只有两郡的州。
事实上这个划分，可以证明当初的楚帝是想舍弃这两座大郡，直接退守长江一线的。
之所以最终保住了这两郡，是因为秦绍文的拼死力谏。襄阳与江陵在大楚最繁华的几座大郡里都是排得上名号的，若是舍弃，不但长江以北屏障尽失，而且对大楚的经济也是有致命的打击。
镇南王叛乱，自立为帝，改元兴武，象征着一个全新的大楚来临。秦绍文以迎帝之功，举荐心腹汪大善任襄阳太守，因为这虽是个是非之地，却也是壮大魔门的一个好地方。富贵险中求，魔门更是惯于在凶险之地滋生壮大的。
汪大善究竟有没有让秦绍文失望，秦家兄妹并不敢保证。尤其是以秦绍文死后魔门四分五裂的形势下，汪大善究竟投向了哪一方？抑或是借着手中实权，自立门户？
李莫和秦家兄妹站在汪府门前，迟迟拿不定主意，是正式拜访，还是夜间暗探。
“无恨，小心驶得万年船，说不定这一路来鬼鬼祟祟的家伙就有这姓汪的一份。”踌躇良久，李莫终于拍了板：“还是先观察几天再做打算。”
秦家兄妹颔首同意，秦无月笑道：“那我们去襄江酒楼先吃顿好饭吧。”
“就知道吃。”李莫捏了捏她可爱的小鼻子，道：“襄江酒楼在哪里？做的菜很好吃么？”
秦无恨笑道：“襄江酒楼在城北，楼高六层，于顶楼雅座内，可以倚栏欣赏远处江水东流的美景，是此地最著名的胜景之一。但凡去这酒楼的，都不是为了酒菜，无非只是附庸风雅而已。”
“襄江东流的……美景吗？”李莫瞳孔微微一缩，那里埋葬了他至亲的幽魂，迟迟不得归乡。“襄江的水，是什么颜色？”
秦无月憧憬地道：“清可见底，缓缓淌流。两岸青山掩映，猿声四啼，坐在雅座内，确实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呢。”
“是么？我还以为是红色的呢。”李莫淡淡笑了笑：“看来楚人的记忆也如江水，逝者如斯，往日的惨痛和屈辱尽如血水化清，渺如云烟了。”
秦无月脸色一白，轻声道：“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莫摸摸她的秀发，爱怜地笑道：“襄江之役离你们太遥远，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有感而发罢了。走，我们去欣赏欣赏这著名的胜景去，今天你们两个可要送首诗给我了哦！”
秦无恨笑道：“没问题！”
三人带着一肚子雅兴来到襄江酒楼，没想到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数名身材高壮的大汉拦于门外，斜着眼道：“今天这里被包下了。你们到别处去吧！”
李莫眯起眼，打量了这几人一眼。只见这些人个个筋肉结实，底盘稳健，若有若无的杀气隐隐散发在空中，目光锐利有神，闪着坚忍嗜血的味道。数人之间站位也颇有讲究，暗合阵型。看来并非酒楼请来的保卫，而是某个达官贵人的亲兵，很有可能上过沙场，征战多年。
“煮鹤焚琴，大杀风景。”李莫眼里厉芒一闪，飞起一脚，踹在一名大汉胸口。“砰”地一声，那大汉连反应都来不及，重重倒撞而回，被禁闭的大门撞得稀烂，落在大厅之中。
“好胆！给我拿下！”领头的大汉厉喝一声，数人团团将李莫围了起来。
“秦牧野，好威风哦？”一声冷冷的讥诮在李莫身后响起，领头的大汉如遭雷噬，僵着脖子望去，只见一张清丽无伦的面庞，巧笑盈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