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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章 相逢不识

麻辣脆爽的蒜爆金针菇在她的口中发出卡兹卡兹的细微声响,一点都不觉得不雅,有节凑的律动,反而很动听。

金针菇本来就是那种难咀嚼难消化的菌类,吃起来不可避免会发出声响。红袖楼院中的姑娘们为了保持雅致,菜单中直接就剔除了这道菜。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得模样,娇嫩的嘴唇蘸了红油分外的娇艳,出奇的赏心悦目。

他脑海里自动浮现一个画面:一朵将开未开的娇艳的红蔷薇,瓣尖上微微颤动着一颗晶莹光泽的露珠待他采撷,他低着头闻着一阵芬芳,意乱情迷间就覆上了花瓣,吮吸了露珠,将它吃干抹尽。

“算那老头还有点良心。”她嘀咕着,手中放下筷子眼睛一亮,“这么说来你和那前辈很熟?”

承安殷殷地期待着回答,可醉书画心不在焉似乎根本没听到她说话,她便抬起筷子在他面前虚点几下。

醉书画如大梦初醒般的猛地回神,神志迅速清明。登时有种被人窥破了秘密似的做贼心虚,同时又鄙夷了一翻自己下流的思想,不知道脑海里净瞎想些什么。

手足无措见猛灌了一盏琼甘酒停顿了一下,稳了稳心神:“很熟谈不上,见过几面倒是有些交情,是个妙人,于我来说亦师亦友。”

“看在他是你朋友得的份上,既然他也不算失约,我就不找他算账了。”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

“千万别看我面上,该怎么修理就怎么修理。我也挺烦他的。”他做了个苦恼不堪忍受的模样。

她讶异了一声,随即大笑开来,险些岔了气。看来能让他苦恼的人,正中“妙人”两字呀!那前辈确实有这潜质。

“有这么好笑?”

承安摇摇头,又点点头,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他翻掉鱼壳,拣了块又大又肥的鱼肉在浓郁的汤汁中打了个转,确保两面蘸得均匀后才夹到她的碗中。

这段饭才开始一会,他已经给她夹了几次菜了。看着碗中的鱼头肉,颇有些受宠若惊。

在长仙谷的时候,因为父亲的关系,逍遥子前面对她爱护有佳,又因着是谷主的贵客,谷里的人谁都对她礼让三分,客气讨好,可唯独他不知好歹。

她是谁?白沙洲一方霸主的楚问天的独生女儿,她对谁青睐有佳,那是他的福气,可有些人就是不把她给的福气当回事。

她吃个鱼头他都看不惯,教训她不懂得长幼尊卑,常常气得她跳脚。虽然如此,可她还是喜欢找他玩,谁让逍遥子前辈就这么一个徒儿呢。谁让她喜欢呢!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确实是霸道又刁难,还有些犯浑,常常害他受罚。这些也怪不得她,要怪就怪她老爹太宝贝她了。

“不是最爱吃鱼头,怎么傻愣着不动筷子,傻丫头。”他又给他挑了一块,温柔的眼神中满是暖意。

承安鼻子一酸,浓密的睫毛上蒙上了一层水雾。

“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我给你添菜。”他举手无措,担心哪里又惹毛了她。

毕竟菜过了自己的筷子再到她碗中不太洁净。再说他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罢了,只是她同年的一个玩伴,或许在她中心为她夹菜他还不够资格。

承安红着眼眶,缩了下鼻子,拨浪鼓的摇了摇头。

“难道人长大了,口味了变了?”他说话的时候刻意比划了一下她的身高的变化。

许是动作幅度过大,惹得她破涕为笑:“你当我还和小时候一般无赖啊!我现在可是长大了,懂礼节知进退了呢!”

“还记着呢?”他忍不住想弹下她脸蛋,意识到现在的打扮与场地只好作罢,否则真要如此,只怕不足为奇的望江楼也会招来指指点点的目光了。

“那是想家了吧!”

他的声音细腻浑厚带着点点喑哑,落在承安的心中暖暖的。

“嗯!”她轻轻的低吟一声。

“前阵子师传书与我,才知道你离家出走了。我收到信后快马加鞭的去了趟河阳,在那边没有你的消息,只好又折返回了京城。”

“我爹他……他还好吗?有没有很生我的气。”她小声的问,手指不自觉的紧扣。

“楚洲主前些日子一直在长仙谷作客,他很担心你。等我传信回去告知有你下落的时候,他却因为迟迟没有你的音讯已经离开三日了。师父打发了人去追,也不知道碰上了没有。”

“那他有没有提到去哪里?”承安心急的追问。

“自是先去河阳寻你了。你呀,人虽然长大了也知礼了却还是任性。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的,你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楚洲主不知道多担心你。要不是有师父劝他放宽心,他哪有闲心在长仙谷作客那么久。”话说完他才觉得自己似乎又在说教她了,看她眉头紧锁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

承安像做错的孩子,沉默的低了头,吃饭的好心情全无。

这时候上了最后一道菜,是道甜点。

银耳莲子羹,还配了两杯冰镇陈皮酸梅饮子。小二不忘介绍说这是当下京城最流行的饮子,饭后吃能消食去油腻,可口又去暑,女人喝了还养颜。

“来,多吃点。才半个开月未见你,就瘦了一圈。现在有我陪着你,楚洲长知道了也会放心的。若是寻不到,我就陪你回白沙洲等。”他温和劝诫着。

承安应了一声,满怀心事,只是低着头象征性的吃了点甜汤,便放下了羹匙。

伸手拿了杯饮子,慢慢细细的喝起来,味道很纯正,是她喜欢得口感。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味蕾上绽开,人也跟着精神一振。

想不到当日在四方客栈随意而为,一下子就流传了大街小巷,居然久负盛名的望江楼也有了。

她失踪了这么久,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离开京城,呆子是不是回河阳去了?

她转念一想,以他的呆头呆脑,答应了她的事情,他是绝不会违背的。这点她还是相信自己不会判断错的。

也就是说他不会先行离开,还在京城等她?那八娘,华清华阳两兄弟呢,或许也在等她。

想到还有朋友在等她,心情也好了几分。

和醉书画两人又聊了一会,各自说了说分开的这几年的情况,两人相当有默契的,都小心地避开了为什么离家出口的话题。

承安想醉书画应该是知道她离家出口的缘由的,他刚刚还说陪她回白沙洲来着。

或许他还知道她曾说过要嫁给他的豪言。不知道他是愿意娶她呢,还是会拒绝她呢,她也保不齐。

这种事情总不好让姑娘家单刀匹马的问他:“喂!你愿不愿意娶我”,如果人家不愿意呢,那叫她的脸往哪搁。

没捅破窗户纸之前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先试探着。

毕竟爹爹没先去河阳而是直接去了长仙谷,而逍遥子说服了爹爹留在谷中作客,却传了书信给醉书画让他寻她。这其中大有两个老家伙不参合,年轻人的事情年轻人自己解决的意味!

聪明如他,会不懂个中理由吗?承安狐疑的瞥了他一眼,可他面色如常,心怀坦荡不似有假。

而她的这一眼,却让醉书画闻出了别样的气息,心下忐忑,身体蹦得紧直,连谈吐都越发的正经起来。

吃饱喝足了,人就有一急,——内急。

承安拒绝了他做向导,坚持自己去寻厕所。

穿过大厅,来到垂满绿色藤蔓回廊,回廊的那头又连着一个大厅,这边的人声比那边要鼎沸一些只不过看装修比她坐的这边要差一些。

她这才发现,望江楼居然如此之大。东边两座,西边两座,上下两层,楼顶还有观景台。站在回廊上能观看到四周的景象,这个设计真是巧思妙想。

西边的与皇宫一河之隔,装修也就雅致许多,而东边的临街,品味平凡一些。照这个设计,她应该不用穿到回廊就有厕所的,来了就来了,厕所就在尽头了,怎样方便就怎样解决。

西座的靠进门口的犄角旮旯里的那桌坐着两男两女。其中一个小伙子身板结实,浓眉大眼的坐立不安,时不时抬头张望人群,把视线投到门口。

朱乔儿瞧出了他的心不在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直哥哥,你在看什么?”

钟直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刚落座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小二”的音色有些出入,可那音调语气像极了安娘。

他情不自禁的就想起安娘来,她消失了那样久,像个迷一样充满神秘,又像风一样来去无踪。

可就是这样一个像雾又像风存在的人,他能感觉到她存在着,好像就在他周围。

埋头吃饭的宋芝芝听到朱乔儿说话也抬头瞧了下四周,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又看了一眼小叔子,确实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嘴巴就先一步蹦出来了:“直弟不是内急吧!坐在最里边不好挪,可憋着也不舒服不。”

她踹了下钟翼的座位,钟翼知趣的起身腾出空间来方便他出去。

钟直尴尬的解释了一句,又被宋芝芝给误解了:“是人都有三急,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钟翼也跟着劝说:“你嫂子是话糙礼不糙,外面还有两桌,侧一侧身就出去了。”

看兄嫂热情的架势,他解释不清了,这厕所不去也得去了。

也好,他在里面闷得心慌,出去换口气也好。

这里吃饭的人多,上厕所的也多,承安愣是等了半刻才轮到她,上完厕所一身轻松,慢悠悠的晃着步子沿原路返回。

走了几步发现走廊那头的那个背影好像呆子啊!她心道自己产生幻觉了,呆子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嘛。

她揉了揉眼睛,真的是他,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她正要去河阳呢。现在天时人和都有了,只差到河阳了。

她快步向他走去,心中盘算着怎么捉弄他一下。

她来到钟直得身后,一把拍上他的肩膀,熟稔的称呼:“兄弟。”

钟直一直没注意身后有人,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肩他也没有被惊吓到,因为他在发愣。

他回过身来拱一拱手,礼貌的问道:“大哥,是你在叫我吗?”

承安指着自己,脸色诧异:“大哥?你叫我大哥。”她见到钟直,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这副中年人的模样,而不是青年的模样。

“是呀!大哥你找在下有什么事情?”

“找个你个头。我问你,你认不认识我。”她突然说话提了一个音调,显然很生气。

他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想了一下一本正经道:“大哥好眼熟,想不起在哪见过。恕小弟眼拙,愿求大名,阁下是......”

承安暗咒他狗屁文绉绉的,还之乎者也呢。好一段日子没见了,还是那德行。

不知为何,看他那模样,她就生气想骂。或许心中他曾是娘亲许诺的未来的相公,所以她不待见那愚笨的样。不甘娘亲看上如此平庸的人。

忍忍!很快就与你没关系了。解除婚约后各回各家,男婚女嫁互不干涉,以后估计都见不着了。这么一想着,她又念起他的好来,心情也平复了。

其实这也不怪钟直,自打他成为了屠恶冠军后,结实他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人一多起来,自然是难以每个与他接触过的都能记得识得,她把承安也当人众人中的一人了。

见她迟迟未说出名讳,心道或许这位兄台与他还有过一些接触,可他确实给忘得一干二净。他拍了下脑袋,暗想礼多人不怪,先行赔了一礼。

“直哥哥你在干嘛?”当她准备放他一马的时候,告诉她是安娘的时候,朱乔儿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乔妹,你怎么出来了。”

“我吃完了,里面嘈杂出来就出来散散步,顺便......顺便等你。你上完厕所了?”

“嗯!”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如何解释,就默认了。

承安鄙夷的看着他,这男女厕所的入口是一个,只是中间的隔开了。

她之前一直等在门外,刚从那边出来,他就已经在走廊上了。而且看他的神情,摆明就是站很久了。

世道不古,呆子也学会撒谎了。再一看这女的,哟,还有几分姿势,又叫乔妹,莫不是就是他那青梅竹马的乔儿表妹。

她揶揄的打量着他的乔儿表妹,不错,还有几分姿色,配他还有余呢!怪不得呆子都被她*得会撒谎了。

朱乔儿这才注意到直哥哥身边还有一名男子,此人眼睛一直在她身上打转,举止猥琐。虽样貌不错,却不像良善之辈,还是让直哥离他远点得好。

“这个时辰大哥大嫂也应该吃完了,我们快点回去吧,这顿饭说好了是你请的,回晚了大哥和嫂子就结账了。”朱乔儿柔声细语,润物无声。既不失了礼貌,又有了合情合理的理由。

钟直抱了一拳,道:“大哥,小弟还有些事情处理。你能否在此等候小弟一下,我去去就来。”

承安闷哼一声,没说等也没说不等。

朱乔儿怕他停留,拽了拽他的衣袖。钟直见她沉默,便当她是答应了。施了一礼,与朱乔儿一道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她还站在原地,抬头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钟直结了账,随着众人一起过来。此刻还哪有那位兄台的影子。

懵头懵恼,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

真是个怪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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