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铮大口大口喘着气，爬起身转向安尘，低头申辩：“不管是谁放的火，绝对不是我的授意，阁主明鉴，陈铮对这些事一无所知，您也知道，这书阁中的藏品是我多年来的心血，我没有理由.....”
“你有，”三愿沉声打断他的话，半合了双目，将一直护在怀中的三本古籍掏了出来递给羽阙，“这些东西是在你书阁找到的，你怕是烧了书阁都不愿意让我们看见。”
望见羽阙手中的书，陈铮眼神微变，神色滞住。
羽阙一眼便认出了最上面那本，那正是十年前他在羽家藏书阁发现的、羽瑾城用来欺骗他的那本书，自那之后便再也找不到了，怎得会到陈铮这里？
羽阙翻开下面两本，三本书极其相像，只是第二本关于三生晷的内容记录便是如羽瑾城所说的、提供混沌空间，跨越时间；而第三本，和第二本相较没有过多改动，只是多出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内容。
羽阙暂时压下内心的疑云，合上书抬眼望向安尘，解释道：“这些书便是当年引导羽瑾城屠戮亲族的书籍，我作为羽家次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它们在那桩旧案中发挥的作用，现在看来，这三本书有真有假，应该只有一本是原稿，而据我所知，”他说着看向陈铮，语气冷了下来，“做假做旧，一向是你擅长的事，这些书当年出自长荷之手，如今又出现在你这里，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你还能说，和长荷素无瓜葛吗？”
突发事件面前，神态是无法欺骗人的，陈铮垂下双目，没有应声；当真是应了他今晚的想法——时也，命也。
羽阙心道果然，原本“这些书出自长荷之手”只是他诈陈铮的一句话，如今看来自己是猜中了。
安尘转眼望向陈铮：“这么说你果然和那个长荷有关系？四年前的鹤游，十年前的羽家，你都牵扯其中？”
陈铮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否认。
安尘轻嗤一声：“在我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做出这样的事，看来我当年捡回来的小崽子当真是出息了。”
“阁主.....”陈铮抬头，眼神微动，却欲言又止。
安尘神色有一瞬的复杂，他行事谨慎，又疑心颇重，从不允许手下的人脱离他的掌控，故而在发现陈铮一直私下里和他人有书信往来之后便已不信任陈铮；可纵然已经离心，纵然已决定不再帮忙遮掩而是顺着墨家的人来调查他，可是在得知牵出了这么大一桩旧案时，安尘仍是心神一动。
或许是因为不明白，又或许是因为其他说不清的东西；安尘转身朝羽阙微微一揖，面色如常道：“陈铮所犯，罪不可恕，在下绝对不会包庇说情；只是他好歹跟随我多年，却背着我犯下这样的事，着实让人心寒，相识一场，主仆情义将尽，可否容我单独问他几句话？”
羽阙微微思忖，墨维便道：“有什么事不可以在这里问的吗？还是安阁主是有什么不能给我们知道的事，要私下里交代？”
安尘转眼望向他，微微一笑，语气微寒：“好歹是墨城主的亲信随侍，讲话竟也如此不知轻重；这里是陈家，是我茗辉阁的地界，陈铮虽然犯了错，却也是跟随了我多年的旧部，如今羁押在即，于情于理，哪怕是墨城主再此，也不应当拦着我叙两句旧情。”
墨维闻言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羽阙一扬手拦下，他沉声道：“安阁主说得有理，请便。”
安尘说的没错，且不说应当不应当，这里是茗辉阁的地界，他们想拦也不好拦下；更重要的是，安尘能如此顺应地带他们来查陈铮，且一直以来没有丝毫帮陈铮遮掩的意思，就说明陈铮所为，安尘很大可能并不知情，并且在察觉到陈铮对自己有所欺瞒之后便放弃了保他。
羽阙转头冲墨维略一点头。墨维抿唇作罢。
房中。
“说吧，那个长荷究竟是什么人？”安尘负手背对着他。
陈铮垂眸：“阁主您应该还记得，当年您在黎川街头将我捡回去时，我所提过的恩公。”
闻言，安尘转过身来面露疑色：“就是十七年前将你和你妹妹救出陈家村的那个人？”
“不错，”陈铮微微抬眼，正色道，“那个人，便是长荷。”
“可墨维他们提到的长荷是个十六七岁少年。”
“恩公有长生之法，故而数十年容貌不改。”
安尘微微蹙眉，思忖道：“这些年，他都让你做过什么事？”
“成为我的属下，借茗辉阁的身份做过许多不知何故的琐事，我参与最多的便是仿造古籍一事。”
“就是那猫妖拿出来的那三本古籍？”
“对，其中两本是我仿照原稿修改伪造的，可是事发蹊跷，本来应该只有原稿在我这里，那本古籍也并没有摆在容易发现的地方；我烧书阁是因为当年长荷曾经用过这个书阁，我怕留下什么痕迹，可是我也不知道是谁将另外两本古籍放进书阁，还和原稿一起摆在了显眼的地方。”
“你是说今夜有人故意要害你？”安尘意味深长。
陈铮对上他的眼神，不躲不闪道：“阁主，事到如今我没有欺骗您的必要，这些年来我纵然帮长荷做事，却一点没有做过会危害您，危害茗辉阁的事。”
“你想说什么，你不曾背叛过我？”安尘冷笑一声，“陈铮，从你欺瞒我开始，从你任由长荷借茗辉阁的名义行事开始，便已是背叛了我；我问你，这些天与你通信的人，可是长荷？”
“.....不错。”
安尘没再言语，一拂袖背过身去。
陈铮眼神渐黯，他朝着安尘的背影，深深地俯下身子，声音艰涩：“阁主放心，陈铮所做的所有事，势必不会牵扯茗辉阁。”
“阁主，陈铮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人，短短一生两大幸事，一是长荷的救命之恩，二是阁主的知遇之恩；陈铮此生.....辜负了阁主的信任，还请阁主勿要挂怀，怒意伤身；愿陈铮去后，阁主年年岁岁，身康体健，万事顺遂。”
“陈铮.....对不住您，如若来生有幸，陈铮再效犬马。”
安尘轻出口气，良久，他转过身来，淡淡道：“抬起头。”
陈铮直起身子，安尘神色如常：“若是当年你没有欺瞒我，而我不允许你帮长荷，帮你那恩公做这些事，你会听我的吗？”
陈铮微微抿唇，他低下眉眼，缓缓道：“.....阁主，不会逼我做这样的选择。”
安尘回过头去，重重合上了双目。顿了一下，他不疾不徐道：“墨家和青龙司一起找上门来，我此番已护不住你，你道不会牵连茗辉阁，我信你，......你自求多福。”
“陈铮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