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吗。”
? 入学到现在，我和林璐的交际大部分是基于班长、文学社长和学生会长之间的职务，真正谈得上交流的，便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单独相处。突然被宣告我们是朋友，令我一时没能回过神来。在我继续追问这件事之前，林璐率先开口了。
“那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吗？”
“想忘记也做不到啊。”
一年前，重视的东西在一夜之间全部崩坏、失去目标的我对学校申请休学，开始了行尸走肉般的家里蹲生活。
在这样空虚度过了整整一学期，学生们迎来梦寐以求的暑假的某个清晨，我被进进出出的搬家公司员工吵醒。自那以后，我的生活便再没有平静过。
“是家里蹲拯救计划呢。”
“拜托你别再说这个词了……”
就结果而言这个计划是成功的。不过剩下的也只有结果了，毕竟从那天起，林璐便重新变回了路人。
“那之后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呢。”
“是啊……”
不知该怎样回答的我只能随口附和。
“在这半年时间里，我是否有所成长呢？”
林璐平静的声音透过玻璃门传入我耳中，我没有深究其中的含义，只是为这句话觉得难过。
“真是羡慕你啊……”
“这个一无是处的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羡慕？”
“因为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坦率地面对自己啊。”
没想到那时在学生会室说的话她依然记得。
然而……我真的能坦率面对自己吗？
一次次逃避，造就的是现在这个满口谎言的虚伪之人。
“做不到的吧……”
我很清楚，在可以笑着和过去告别的日子来临之前，我都将背负自己说过的谎言。
直到林璐烘干衣服借走一柄雨伞，我依然在思考这些事情。
第二天，天气终于晴朗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那个这几天令我寝食难安的通告。
“文学社社长在听到广播后请到政教处。”
广播响起的一刹那，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幸运的是，江涟似乎因为昨天的雨患上感冒，今天没有来学校。
政教处办公室，就外观来说比起训导学生的角色更适合做体育老师的教导主任敲了敲面前的办公桌，粗大的眉毛像搞笑艺人般随着表情的变化而上下起舞——说出来的话也和搞笑艺人一样搞笑。
“颜岚社长，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虽然我知道不过当然不会承认啊。知道这一点还要明知故问是因为成长为大人后变得处事圆滑了还是想用这个方式给犯罪嫌疑人施加压力在对话中占得主导权？
无论是哪一种，都在告诉我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不知道。”
我淡定的态度似乎激怒了教导主任，逐渐变得扭曲的脸如果在额头画上井字肯定就是标准的大反派。
这个肌肉壮汉接下来应该会摆着严肃的表情跟我说学校对这件事的重视以及文学社处在怎样的处境，然后把调查文件甩在桌上大声斥责我。
“林璐会长是因为什么被停职的你应该知道吧？”
“挪用活动资金。”
“你小子很清楚嘛……”
教导主任忽然站起身来，洒下的大片阴影将我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学校对这件事非常重视。”
——开始了。
“就连林璐会长都被停职了，你应该清楚这代表着什么吧？”
我当然知道。林璐既然是董事长女儿那最多也就是除职处理，可出了这种事终归得有人把锅给背了——文学社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正适合背锅。
“根据调查的数据来看，文学社藏书的价值正好和资金空缺对上……”
说到这，教导主任板着的脸终于流露出一丝自信。他背过身去，透过窗口看着无人的操场，故意留给我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即便是照本宣科地顺着我的剧本念台词，我依然没有什么解决这件事的办法。
其实稍有逻辑的人都可以理解文学社的处境。文学社的藏书是之前数届文学社的遗留物，且不谈用文学社资金购买这些书籍是否得到学校的承认，至少这一次的资金缺失不可能是文学社所为。
然而，真相真的不重要。
也许他也知道我是无辜的，不过找不回丢失的那部分资金又要承受领导的压力，直接向我施压便是最好的选择。看着那个遮挡住光芒的高大身影，我只能苦笑。就算再怎么故作姿态，你也高大不起来啊。
“啪！”
一本厚厚的财务报告被摔在我面前。前一刻还高深莫测的教导主任此刻已经表情狰狞地把手掌按在桌子上，如果不是玻璃隔绝了力度，这张桌子可能会发出痛苦的惨叫。
“证据就在这里，你难道想抵赖？”
看着扮演明察秋毫的威严警官形象的教导主任，光是忍住笑意就已经很辛苦了。
——我明明什么都还没说，自说自话演着独角戏的他就跟小丑一样。
本来想吐槽几句，不过这么做也只会激怒他，让情况继续恶化。除了继续保持沉默，我也没有什么其他选择。
“颜岚，如果你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学校坦白，再把挪用的资金补上去，这件事还能在学校范围内处理。”
说着说着就已经把罪名强行安到了我头上。
“否则，就只能等公安机关来介入了。”
结尾的威胁更是让我哭笑不得。
“你先回去，明天结束之前给我答复。”
随着政教处的大门被关上，筹备了这么多天的第一幕戏正式落下帷幕。
回到教室时第四节课已经接近尾声。不知是因为快要下课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班上同学显得有些焦急，然而不时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中带着的审视意味依然让我寒毛倒竖。
和前天帮林璐解围时不同，这些视线的目标明显是我。
“这种时候被叫过去，果然是跟那件事有关呢……”
女生的低语传入我耳中，即便早有准备，课桌下的手依然忍不住颤抖起来。
“听说监察部……”
“难怪他们两个走得这么近……”
一旦找到缺口，潮水便会汹涌而来。由此为开端，渐渐有学生把事件与前阵子林璐拒绝夏弘文的事联系到一起。
“这么说来，夏弘文那时候……”
“之前新闻社放出来的那张照片果然……”
“真恶……”
由一开始的臆测变为“事实”，随后而来的是各种不着边际的辱骂。
“今天上午的课就到这里。”
化学老师说完这句话便匆匆离开教室，然而平常本该匆忙赶去食堂的男生们没有动，不止他们，其他学生也都没有起身。
坐在第一排和最后一排的学生关上教室前后门，男生代表步雨和女生代理代表戴晴分别走上讲台。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和林璐。
唐雯像还跟在林璐身后时那样清了清嗓子，面带微笑地说。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