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收起了头顶的伞，闭着眼，任由那些雨水在自己脸庞跳跃，打湿鬓角的发丝，透过单薄的裙衫冰凉着肌肤，仿佛与这天地都融为一体，此生就甘愿化为这无尽的雨花，在人间绽放。
然而，她并没有体会太长的淋雨时间，头顶纷纷而落的雨水忽然就消失不见，她诧异地睁开眼，看到自己头顶正撑着一把同样的黑伞。
“你……”
薛黛惊讶回头，猝不及防撞上了莫凉城幽深的瞳孔，那里仿佛藏着一湾深不见底的古泉，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吸引她跌进去。
“你怎么在这里？”她恍然不安地垂下头，雨水顺着发丝滑过脸颊，将她整张面容都弄得湿漉漉的，“宴会应该还没有结束吧？陶小姐她……”
“颦儿。”莫凉城忽然开口打断她，低低地说，“陪我走走。”
他并没有征求她的意见，而是一种不可拒绝的要求。
薛黛明知道这是在鹿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应该和他这么做，但理智终究没有战胜自己的心，她轻轻嗯了声，想要重新撑开自己的伞，却被莫凉城制止。
“和我打同一把就好。”
不等她反应，他长臂一探，直接将她揽入臂弯之下，再不松开。
雨声忽然就大了起来。
原本沁凉的感觉被炙热包围，男人滚烫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到薛黛身上，为她驱散风霜雨雪。
头顶的黑伞微微倾斜，大半儿都撑在她身上，而莫凉城另一边的肩膀已经被雨水打湿。
“不用全都打给我。”薛黛无意中发现了，立刻将伞柄扶正，“你看，你的衣服都湿透了。”
莫凉城不为所动，将她的手反握在掌心，重新将伞朝她的方向倾斜。
“我要带陶诗黎回掖城，你会不会不高兴？”他问。
薛黛愣了愣，未曾想过他还会询问她的感受。
会高兴吗？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她的身份不允许她说这种话，只能微微一笑，故作轻松道：“她是你的妻子啊，带在身边也是应该的，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呢？你给了我体面的工作，让我拜托玲珑公馆暗无天日的生活，我非常感激你，能得到你的青睐，我倍感荣幸。”
“就是这样？”莫凉城失声笑了一下，侧目定定地看着她，似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我可不认为，你是这样一个心无旁骛的女人。颦儿，告诉我实话，我要听你说实话。”
他知道她不高兴，他也知道今天和秦靳南的见面，并不是偶然，秦靳南和祝凯歌的关系他早已查明，如今他出现在这里，无非就是为了帮薛黛。四年前的那场大火，莫凉城一个字都不愿提，并不是他默认了自己就是杀人凶手这个事实，而是他不知道谁才是幕后黑手。
如果他不能替薛黛找到这个人，那么是不是他，又有什么关系？
她会痛苦，很难过，倒不如将所有的怨恨都暂时发泄在他身上，直到他为她揪出真凶，替她报仇为止，莫凉城都不打算开口。
他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是吗？
宁愿将所有的一切都默不作声扛在肩上，他手握重权高高在上，倘若不能为自己喜欢的人排忧解难，那么倒不如让薛黛报复个痛快吧！反正当年他的确出现在了那里，这是个不可争辩的事实，只有找到幕后操纵一切的人，才能真正洗刷自己的嫌疑，给薛黛一个满意的交待。
而证明这一切的源头，自然在陶家。
“我说的就是实话啊。”
薛黛的声音将莫凉城从失神中拉了出来，他很少有这种情况发生，一时有些愣怔。
“你和陶小姐琴瑟和鸣，天生一对，难道我……”
“如果再让我听到你说出‘天生一对’这句话，我不会轻饶你。”莫凉城出口威胁她，搭在她肩头的手直接捏住了她的下颌，将她的脸猛然抬起，“你曾说过，我们才是。”
那时，她坐在车上，依偎在他怀中，用软糯糯的声音对他说：“凉哥，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至今回味起来，那音色简直可以融化掉骨头。
“莫总，我现在只是你的秘书。”薛黛平静的声音穿插到这记忆中，将回忆的沙雕打成一盘散沙，“记得来之前，你问我有没有魄力成为莫太太，现在我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是，没有。我单枪匹马一个人，抵不过这样庞大又高高在上的陶家，更别说挤掉陶诗黎的位置，看来是莫总太高估我的力量了。”
她目光十分平静淡然，甚至让莫凉城有种错觉，似乎她从来都没有爱上过他。
嗯，也是，她本就没有真的爱过他。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什么甜言蜜语，什么温柔相待，都不过是她所施的障眼法，蒙蔽了他的眼睛，等到看清这一切时，他早已站在遥不可及的深渊里，苦等那渺小无望的救赎降临。
可，她真的会给他救赎吗？
“薛黛，我说过，倘若你想做莫太太，我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你达成愿望。”
薛黛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真的不用。如果莫总不嫌弃，我依旧会陪在你身边，做你最称职的秘书，你要做什么，我都照做，但我不会再寄希望于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妻子，那个位置我不配。”
莫凉城浅浅眯起眸：“所以你心甘情愿做情人，对吗？”
薛黛因为“情人”二字，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冲他笑了笑：“嗯，我甘愿啊。”
莫凉城看着她毫无杂质的笑容，纯真干净得如同新生儿，他忽然间摸不透她内心的想法。原以为，她最开始的报复手段是拆散他的家庭，孤立他，让社会的舆论都将指责的矛头对准他莫凉城，对准莫氏，然后趁虚而入，借此机会掏空莫氏，最后再将锋利的刀刃对准自己，一刀毙命。
可薛黛从不按常理出牌，或者说，一开始她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但今天和秦靳南谈过之后，她改变了计划。
她要让莫凉城感到愧疚，只要觉得愧对于她，那么她就可以一点点侵入他的内心，逼他让步。拆散他的家庭这个想法，现在似乎看来并没有多大的作用，陶家于他来讲，可能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尤其是陶诗黎这个妻子，恐怕他所说的逢场作戏不无道理。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加快步伐，直接将矛头对准莫氏，她相信，有秦靳南的帮助，一定会事半功倍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