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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老蔺

我把老人送到小饭铺的时候,留神看了一眼悬在墙上的钟表,凌晨一点半。我计算了一下时间,果然和我的想象一样,时辰乱了。我从左侧房跃出院中的时候,时辰并不到丑时,但天空中悬挂的明明是一轮下弦月,难道是我匆忙中看错了?

这老人的额头虽然不再流血,但撞裂的伤口还需要包扎一下,我把他托付给祝道婆,一是为给他疗伤,二是要祝道婆替我把他看管软禁,不料我跳进地洞的时候,却看见祝道婆不知被什么人四马攒蹄般捆落在地下,正在极力挣扎,她的嘴里被破布塞住,不断发出唔唔的声音,忽见我从外面进来,眼神里犹如见到鬼怪,露出极为惊恐的神情。

“发生了什么事?”我连忙把祝道婆解开,扶她在木椅上做下。这饭铺的地洞一向少有人知,怎会在深夜里突然遭到打劫?

祝道婆喘息稍定,也不回答我的问话,她嘴里呜咽了几声,突然间从椅子上滑落,虔诚地跪在地上磕起头来。我正要再问,却见她从怀中拿出一把雪亮的钢针,猛刺向自己的心口!

我大吃一惊,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黑巫虽然以活人心血控制行尸,但施用的心血都是取自别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自己的心血自残,祝道婆针刺自己,莫非是失心疯中邪了?

祝道婆挣扎了几下,但她的力气有限,始终挣脱不出,我手上加劲,那蓬钢针在她手上拿捏不住,叮铃铃地掉落在地上。

“可不是中邪了么?”祝道婆眼见自己无力挣扎,长长叹了一口气,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她瞪着我说,“今晚百鬼缠身,难道是黑巫师的冲煞忌日?奇怪,你被我锁在屋内,怎得出去?咦,这旁边躺着的腌臜老头是谁?”

她开口说话就好办了,至少并没有心智糊涂。我松开她的手臂,笑道,“想不到一个巫师也会中邪,真是可笑啊可笑。茅山黑巫术衰落到这种地步,只怕祖师得知,也要在棺材里大骂子孙不肖,哈哈”。

祝道婆却不理会我的嘲笑,她脸上犹有悸色,自顾自喃喃自语地说:“这还不是中邪么?红光扑面,妖孽缠体,不正是黑巫术《妖经》里所说的妖象么?老婆子糊里糊涂被人捆住,却连对方的形体都看不到,不是妖孽,难道是鬼么?”

红光确是妖形, 我心下起疑,连连追问,不料祝道婆空自惊恐,却恍恍惚惚地说不清楚。原来她把我锁在屋内后,以为我无法逃离,日后定能慢慢想出办法逼我给憨娃治病,她听见我在屋内敲门,故意装聋作哑佯作不知。待到屋内渐渐没了动静,她心中得意,便找了张木椅堵住房门,坐在椅中继续监视着我,不料只过了一会她便觉得神疲身倦,在椅子上前仰后合,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似乎睡了很长时间,又似乎只憩息了很短的一会儿,她猛然打了个寒颤醒了过来,地洞中黑魆魆的,她只觉得身上冰冷,全身上下如堕冰窖,自家的地洞里冬暖夏凉,怎会生出感觉?正在吃惊之际,眼前突然间闪出一道红光,身上一沉,似乎有什么物体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耳边似乎有尖叫声,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她想挣扎,却又感觉毫无气力。她终生行巫,什么样的阴魂附体没有见过?但今天这种情形却是平生未见,心中只觉得一阵害怕,紧接着就失去了知觉,醒来后已经被捆翻在地上了,至于对方到底是人是鬼,却是压根没有不清不楚。

我满拟能在祝道婆这里得到些有用的信息,想不到她啰嗦了半天全成了废话,一个黑巫沦落到疑神疑鬼的地步,确该到了洗手不干的地步了。我心下失望,不愿再在这件事情上追究下去,便欲把老人托付给她,祝道婆行医多年,治疗这等小伤自是不在话下。祝道婆连声嘟囔着,这人素昧平生,又没有医资,做啥要为他治病?直到我答应替憨娃治病作交换,才勉强答应给包扎一下。

我把老人安排妥当,出门后直奔对面的冥物店。刚才那点奇异的星光只闪烁了片刻,我就锁定了它的位置,正在冥物店的后院。那点星光犹如烟花,绚烂晶莹,但在我看来,那点星光明明是从地狱里燃烧的死灵之火,和茅山术的五雷油池火并无两样,这些燃烧的魂魄,可以给转世的元神提供合体的能量,想不到自己机缘巧合,虽然找到了太常的转世之地,却终于功亏一篑,没能亲眼目睹太常脱蛹化蝶的惊艳。

不过亡羊补牢,事犹未晚,转世夺胎需要耗费元神,胜光姑娘作为太常的转世之身,一时身体正在虚弱时候,暂时还不会离开此地。我心中焦急,想起胜光姑娘被夺体之后,以前的一切经历都成了前生记忆,心下不觉又替她难过

推开正房里虚掩的门,我一下子楞住了,房间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胜光姑娘的影子?室内明亮如昼,只照见地面上有一堆药物的残渣,还有桌上摆放的一盆枯萎颓败的纸花。我走过去端详着这朵怪花,只见纸花的枝叶间隐隐有一层油腻的东西,伸手指拈了一点凑到鼻端,突然一股极其强烈的尸臭扑鼻而来,险些被熏晕过去。

我想起朱草嘉禾美丽的外表下也隐藏着这股恶臭,心下恍然, 这纸花果然和朱草嘉禾一样邪恶。我伸出双手,想把这株不详的纸花摔烂在地上,不料一扯之下,却拉扯不动,花盆的底部似乎还连着许多细长的东西,灯光照耀下,原来这纸花竟生长着密密麻麻的活的根须,这些根须深扎在花盆后面的墙体内,似乎早已生根。

一株纸花怎会生出这么多的根须?我心中一动,连忙从正房中退出。我猜测的不错,那株纸花的根部的确已穿过墙壁,在左侧房的地下形成一个气根,上半夜里,我发觉危险扑向门外的时候,就是被这气根绊了重重的一跤。

这时候我已经想得明白,这左侧房的光圈果然不同寻常,它照射在纸花的气根上,分明是在为太常转世提供玄阴能量。那受伤老者以玉石为镜,把月光反射在气根上,分明是太常婆婆的心腹死党。想不到这老人人证物证俱在,居然也能反咬一口,来个抵死不认,但他再奸猾似鬼,终究落在了我的手中,这番回去,定要严刑拷问,从他身上寻到太常的行踪。

天色已经微明,我不敢再停留下去,匆匆离开了这家冥物店。回头看时,只见东方的天空上残星几点,一轮下弦月隐约挂在西天,整个冥物店沐浴在一层冷淡的晨晖里,街巷里有人影晃动,那是一些早起干活的农夫们,只是他们谁能晓得,只过了短短的一夜,这店里已经是物是人非?

我感慨了一会,转头向小饭铺走去。一走进外屋,我就察觉到情形不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中人欲呕,越是接近里屋,血腥味越是强烈,我心慌意乱,急忙跳进地洞中,眼前见到的惨烈景象顿时让我惊呆了。

一具白皑皑的骷髅仰卧在地上,虽然全身已化为骷髅,但那骷髅头上的灰白头发和发髻,分明是茅山黑巫祝老太婆。她并没有流血,血腥味是从她身边的炕上发出来的,炕上炕下,到处是厚厚的已经凝固的血液,炕上的祝憨娃仰面直挺挺地躺着,脸色似青似蓝,他的肚皮已经被扯开两块,里面所有的内脏都被抓了出来,腹部几乎成了一个血糊糊的空壳!

墙角处有一个矮小的人影蜷缩着,他的额头被一层厚厚的白色纱布包裹住,脸色灰黑一片,全身已经僵硬如铁,双眼紧闭,自眼睑处垂下两道血迹,看样子也已经死掉了。

我又惊又怒,这三个人的死状极其凄惨,尤其祝道婆在顷刻间化为骷髅,血肉俱消,这种残酷的控尸术只有身为茅山宗师的太常婆婆能做得出来!她为了自己转世,杀掉偷窥的赖阿飞也就罢了,却怎能在转世成功之后,对三个无辜之人大开杀戒!?那受伤老人是她的合谋,她居然也要杀人灭口!

一个所谓的得道之士,为了一己之私,竟做出这等惨绝人寰的恶事!太常婆婆,她,她为什么这么歹毒?!

地面上忽然传来一丝微弱的呻吟,我吃了一惊,转头向墙角处看去,只见老人的身体慢慢地动了一下,他还没死!我惊喜之下,连忙奔过去跪在他的身边,洞门开着,暗淡的晨光中,只见他的嘴唇轻轻蠕动,眼睛却是瞎了。我运起治疗术法,慢慢复原他的五脏肺腑,只可惜自己的纯阳真气无法冲入他的体内,不然修补元气,定能挽救他的性命。

“我可是还没死吗?”老人在治疗术法的催动下终于醒了过来,他被震裂的五脏已经愈合,脸色渐渐转为苍白。

“唉,这条命本就是姑娘的,你愿意拿去就是了,那又有什么稀罕?”

他的眼睛已经瞎了,我看不到他的心情变化,但他的语气如此温柔,简直就是面对着情人的情话呢哝,哪里有一丝对凶手的痛恨之情?

我心中起疑,老人口中的姑娘,莫非正是太常婆婆?看这老人的神态语气,分明对太常婆婆充满爱怜之意,但太常婆婆一向刻薄寡恩,又是如此的心地歹毒,又怎会和一个凡俗的老人什么情愫纠葛?

我不愿让他发现自己,轻轻后退了两步。老人慢慢地向前爬行,他在地上不断地摸索着,摸到祝道婆的尸骨后停住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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