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外早围观有不少人，他们大多知道两人之间的故事，见少年人不出意料又被打飞出去，觉得好玩又好奇。
“这小子，颇有些意思。”
“左右一个道歉，早早说了岂不好？而今怕是他的膝盖都已被敲碎了。”
“挺倔的小子，但输在毫无武艺又毫无教养。”
“若非他先激怒这人，我看这人也不屑于对这个小子出手，而今这小子落到这番境地，不过咎由自取罢。”
“你看他，竟然又爬了起来，明知会倒下却还一次次站起，愚不可及！”
“云雾山庄，放其他人眼里是庞然大物，然而这会若这人将他杀了，再往山林里一钻，云雾山庄再了不得，难道还能从无尽山脉中找出这人不成？”
围观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石浩又一次拍飞少年人，道：“你可听见那些人的说话？”
少年人浑身如从水中捞出，摇摇晃晃起身，勉强一笑，道：“我自然听见。”
石浩道：“既然你已听见，为何还要站起？”
少年人道：“若你心中不愿认输，那么自然不愿如窃鼠般匍匐于地，以求苟延残喘。”
石浩道：“你将自己形容成窃鼠，不知将我形容成何物？”
少年人张嘴笑，齿缝渗出鲜红的血液，挤出声音道：“一只臭烘烘的大耗子。”
石浩目中寒光一闪，冷哼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不服输的心几时能被我磨灭！”
石浩含怒出手，短棍甩出黄光，狠击在少年人胸膛上，少年人哇地一声便吐出一口红血，抛飞出去，重重倒在地上。
然而，少年人又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缓慢，肩膀在颤抖着，两条腿摇摇晃晃，居然又一次站了起来，鲜红的血糊满了嘴，少年人张开嘴，立即顺着下巴细密的绒毛，滴滴哒哒往下落着。
他两边眉毛提起来，努力拉出一个灿烂的笑脸，从嗓子眼挤出声音：“你娘……”
少年人已没有机会说出第三个字，因为一柄短棍插进了他的嘴里，动作很快，也很粗暴，几乎将他满口牙打下来。
石浩缩手，再反手一拍，短棍打在少年人脸上，少年人又飞了出去。
石浩于心不忍，叹道：“躺下吧，我已不需要你的道歉。”
他转身欲走，不过一步，又忽然停下，并非他改变了注意，而是有一只手将他的脚腕握住。
少年人声音断续道：“但你……你还欠我……一个道歉。”
抓着石浩的脚腕，少年人另一只手搭在石浩小腿上，一点点，第八次还是第九次站了起来。
这时的他已经不能说是站立的，他一条腿虚贴在地上，另一条腿剧烈抖动，这时候脸上的血就会飞下来，在血后面是一双连眯开都显得吃力的眼睛，射出两道红光，依然恶狠狠的。
石浩当真怒了，喝道：“若你还能站起来，我便向你道歉！”
短棍一甩，十成气力蕴含其中，只听啪地一声，短棍打中少年人早接连受创的膝盖，少年人感觉自己在飞，他确实飞了起来，脚甩过了脑袋，脑袋反而到了下面，原地翻了三圈后重重砸倒在地上。
石浩冷哼数声，一声比一声高，仿佛要将他在少年人身上受到的憋屈全部吐出去。
转过身，再不愿瞧这个讨人厌烦的小子哪怕一眼，他怕他真会忍不住将这小子宰了。
“咯咯咯咯……”
身后传来渗人的笑声，石浩回头，登时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那小子居然真站了起来！
石浩已不确定少年人究竟是清醒的还是昏迷的，因为他的眼睛已被血糊住，没有睁开，但他分明站得笔直！
石浩还看见他比血还红上几分的嘴唇在轻颤，似乎是想说什么，石浩进了两步，想听清楚，终于他听见那颤抖的嘴唇在说着什么，那是两个字：
“道歉……”
石浩默然片刻，嘴角竟浮现一丝讥讽笑意，他看着少年人，一字字道：“我后悔了。”
短棍，又一次打在了少年人身上。
一次。
两次。
三次。
四次。
围观在附近的人已记不清少年人多少次被石浩击倒，又多少次挣扎着站起来。
他们脸上轻蔑的笑容收敛，表情动容。
设身处地，若他们与此刻少年人换位，他们确信自己早已站不起来。
但这人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起，好似疼痛从灵魂中被抽离出，已不能用坚强来形容，而是恐怖！
石浩也是目中震撼，原本不屑与轻蔑之色渐消，反而一丝丝欣赏之色露出，并迅速填满眼球。
短棍再次朝少年人伸出，这次却只搭在他肩膀上，石浩目光炯炯，朗声道：“小子，你可愿拜我为师？”
“道歉……”
少年人低声喃喃，嘴里翻来覆去，始终是这两个字。
石浩笑道：“我也算是服你了，行了，我如今就在这向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别再生气了……”
砰！
少年人听进石浩的话，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断开，双目紧闭，摔倒在地上。
“主宰——”
一直没有发声的晨曦，在耳边轻声说道：“主宰，您为何会看重这名少年？”
石浩淡笑道：“我本来就是来玩耍的，看到个这么有趣的小子，收他为徒又如何？”
“何况，天道阁里头那小子锋芒太胜，是时候给他找个对手，杀杀他的锐气。”
晨曦知道石浩口中“那小子”是指林仁，眼中掠过古怪的神采，看向已然昏迷不醒的华服少年。
“这人，真是幸运……”
“幸运不幸运的再说吧，毕竟这脑洞世界我可不是天天都在。”
石浩面色平静，好似之前一切表情上的变化都是他伪装出来的。
转过身，石浩就要离去。
“慢着！”
忽然，一名身材干枯的老汉拦在两人身前，一双老眼中满是怒火。
“二位，对一个少年下如此重手，难道不觉得过了吗？”
老汉先前没有出手，因为他看出石浩虽然看似愤怒，但短棍每一次甩击都没有杀气，也并非对准少年的要害而去。
但他刚刚查看，才发现少年人体内一身经脉好似破裂的渔网，都断开了！
就算能治好，华服少年日后也只能做一个手足无力的废人，想要再修习武艺，甚至修习到如今这种境界都是妄想！
不远处，一名辫子姑娘抱住华服少年，姣好的面庞边不断滑落清泪。
石浩看也不看被辫子姑娘，笑道：“这小家伙，想做我的徒弟，自然得忍常人之所不能忍的痛楚与考验，包括等他伤好后被人鄙夷，辱骂作废人，也是考验的一部分……”
“我云雾山庄的少庄主，身份尊贵不凡，何须你收他为徒？！”
老汉暴怒，手中出现一柄青釭剑，立即朝石浩刺来。
这一剑凌厉无双，割裂寒风，围观的汉子有个别离得近了，只感觉脸颊生疼，伸手摸去，登时看见一手嫣红鲜血。
“剑气！”
有人惊骇喊道。
“传闻剑的境界有三种，分别是手中有剑、心中有剑、人剑合一。在外体现也有三种，一为剑芒，哪怕手持凡剑，站于黑暗之中，依然能叫敌人看见剑锋上流转的光芒；二为剑气，挥动手中长剑时可隔空伤人；三为剑罡，哪怕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只需心意一动，飞花落叶，都能化作利剑杀人。”
“这老汉竟已达到第二种境界，而且看他信手捏来的模样，显然这并非他的极限！”
“难道他已达到第三层次不成？”
“三王四剑客，莫非他是其中之一？”
“……”
老汉怒不可遏，一招一式都带着浓郁杀气，誓要将石浩杀死！
石浩脚不腾空，如同于庭院中悠闲散步，始终躲了过去。
老汉越打越吃惊，他从石浩身上感受不到内力的存在。
那这家伙如此敏锐的反应，和如此精妙的身法又是从何学来？
难道，因为他的实力远超过自己，所以自己才会感受不出？
“够了。”
忽然，老汉听见从石浩口中说出这两个字。
什么够了？
老汉心神剧震，忽然感到身周环境变换，自己身前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那无尽的杀气，如汪洋大海，无边无际！
石浩模样可怖，暗红的血从头顶诡异落下来，未等坠落，有条猩红人舌从嘴中伸出，缓缓将血液舔舐干净。
更多的血，不断涌出，又不断向下滑落……
不过片刻，身前的石浩变成了一个没有面目的血人，一身衣物也被血液完全染红！
呼——
忽然，一个拳头出现在老汉眼中。
若单单是拳头，老汉自信世间没有人能用拳头伤到他，但在老汉眼中，他仿佛看见了一片天。
这拳头不快，虚软无力，老汉却在一瞬时丧失意志，精神恍惚，睁睁看着拳头印上他的面门。
砰！
老汉睁着眼睛，退出数步，才扑面跌倒，身子不停地颤动着。
“这不可能！”
老汉悚然失色，大叫出声。
“不可能？”
血衣石浩浑身浴血，仅能看清的血红双眼中透出滔天煞气，宛如深渊中出行的恶鬼，声音更似夜枭尖锐！
“那你看仔细了，到底可不可能！”
血衣石浩冲向老汉，右腿携雷霆之势甩出，空中啪啪劲响，如红色长鞭击破，登时甩在老汉腰间，老汉似破麻袋般飞出，足足十步有余！
再抬头，老汉惊骇地望着石浩，嘴角有缕嫣红血液流下。
仅仅一拳加一脚，他已是受到重创！
老汉匆忙道：“你到底是谁？怎会有这等功力！”
血衣石浩朗声大笑：“我是谁？这个问题你去找阎王问去吧！”
他双拳紧握，双脚在动，一步步走去，脚踏实地似流星坠破，每一步走动都有轰鸣声作响，老汉能真切感到地动山摇，比地震还要可怖三分！
走到老汉近前，他一只手箍住老汉脖子，竟生生将他从地上提起，而后数不尽次数地出拳，击打在老汉腹部，一次又一次。
老汉咳血，之后变成喷血。
血衣石浩抓住老汉脖子，轻轻一抛便扔到数十米开外，老汉重重倒地，又是一口血喷出，已是奄奄一息。
血衣石浩目含煞气，桀桀笑道：“看我今日将你剥皮抽筋，再高高绕在城楼的旗帜上，让你方才高高在上的姿态摆弄千古，流芳百世！”
血衣石浩大喝一声，刚刚奔出脚步，又停下，因为有人不让他继续前行。
一道倩影翩然而至，带过一股香风，是一名头上绑了两个辫子的辫子姑娘，之前曾与石浩有过对话。
她的眼睛大大的，因为惊吓，变得更大了。
“你，居然能打败我爷爷？”
她的眸子漆黑而亮，却少了几分灵动点缀，因为她在害怕。
任谁眼前出现一个没有面目的血人，都会如她一样恐惧
血衣石浩狞笑道：“他是人，是人就会被打败。”
辫子姑娘道：“我爷爷不是一般人！”
血衣石浩看出她想与自己周旋，给老汉恢复的时间，便怒喝道：“让开。”
辫子姑娘大眼睛一转，忽然展颜笑道：“不让。”
血衣石浩阴沉道：“因为那个可笑的主人格的关系，我不是很想打女人，不要逼我动手。”
辫子姑娘柔声道：“那你就舍得打老人吗？”
血衣石浩阴恻恻道：“大名鼎鼎的‘轮转王’也能与一般老家伙相提并论？”
辫子姑娘怔怔道：“你认出了我们？”
血衣石浩道：“我不愿与你废话，现在让开，我只杀他一人，你若不让，我将你们爷孙两一起宰了！”
辫子姑娘娇目含泪，又气又恼地看着石浩，颤声道：“我求你了，放过我爷爷好吗？”
她张开两手拦在石浩身前，竟一副视死如归，以一命抵一命的姿态。
“算了吧。”
忽然，一名浑身散发圣洁光辉的人，身穿一尘不染的纯白长衫，从虚无处出现。
辫子姑娘张大了嘴，目光无比茫然。
为什么，会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白衣石浩淡淡道：“你能闯入我创造的血色空间，对空间的领悟力远超常人，既然如此，等我立教后，你可为教中圣女。”
“圣女？”
辫子姑娘感觉自己脑筋完全转不过来。
两张黑卡，分别落到辫子姑娘与依然昏迷的华服少年脚边。
“我暂时有事，不能带你们随行。”
“若是遇到危险，可滴一滴血到卡上，我自会生出感应，前去相助。”
做完这些事，两个石浩齐齐消失不见，辫子姑娘与老汉重新出现在客栈外。
“爷爷，我们……是遇到神仙了吗？”辫子姑娘小脸煞白，怔怔地不知所措。
老汉躺在地上，听辫子姑娘这么说，面露苦笑。
“神仙……”
他回想起之前血色石浩散发出的无边杀气，顿时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