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消失在转角处，有辆警车从那边开来，径直朝着村尾开去。
知道警方过来查案，我掉头返回事发现场，准备看看他们的手段。
沿着公路走向村尾，相继遇到几拨村民，所有人在说风凉话，指定警方是走过场，根本不能查明真相。
我的想法完全一样，不过没有显山露水，只是默默走向村尾。
“又是方麻子发现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有个村民望着方大莽，并不相信亲耳所闻。
“田叔死后是方麻子发现的，叶叔死后还是……碰我干什么？哦！田果……你又来了。”刚才我在祠堂外面，目前却在公路上面，方大莽当然有点诧异。
“你们说什么？”
“没说什么。”
“当年我爸死后，正是方麻子发现的；昨晚叶叔死后，又是方麻子发现的。”
方大莽嗯了一声，不愿村民发生矛盾：“这些事情只是巧合，千万不要为难方麻子。”
我没轻易表态，望着村尾那边：“方麻子还在方家祠堂？”
方大莽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方麻子十分憨厚，不会伤害别人的，最好不要冤枉他。”
我点头一笑，两人不再多话，慢吞吞走向村里。
原本我要去方家祠堂，当面质问方麻子几句，考虑到警方会找他谈话，过去又是浪费时间，只好抄近路返回村里，先去他家门口等着。
方麻子特别敦厚，绝对不会招惹别人，哪怕被人打了两巴掌，也会吞下一口怨气，加上满脸长着麻子，所以五十多岁都没结婚，至今还是一条老光棍。
我坐在方麻子家门口，或许是有心事的原因，接连抽了两根香烟，总算见到眼熟的身影。
“哟！田果来了！进屋坐吧！”方麻子屁颠屁颠回家了，首先和我打个招呼，接着打开破旧的房门。
进入明亮的堂屋，我递出一根香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当年是你发现我爸的尸体吧！”
方麻子嗯了一声，恭恭敬敬抽着香烟。
“既然是你发现我爸的尸体，那就说一说当时的情况。”
方麻子想了一会儿，严肃认真的说道：“那天晚上半夜三更，我起床撒尿过后，躺在床上抽闷烟，听到房外有点动静，以为村里来了小偷，拿着电筒出门查看，发现村尾有点光线，壮起胆子走了过去。”
“然后呢？”
“我来到方家祠堂外面，没有发现小偷的身影，也就打算原路返回。恰好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有个男人说话，话声像从祠堂传来，活生生的吓了一跳。本来我想掉头离开，发现话声有点熟悉……”方麻子忽然闭上嘴巴，很不自然的望着我。
“我对你怎样你该清楚，千万不要隐瞒任何细节。”我晃了晃手里的香烟，是指经常拿烟给方麻子。
方麻子的眉头拧成一团，思绪回到褪色的夜晚：“那个声音非常熟悉，正是你爷爷在说话。”
“你说什么？”我的身体好像触电，顷刻之间跳了起来。
方麻子不敢和我对视，颤巍巍的垂下脑袋：“真的是你爷爷在说话。”
“我爷爷说过什么？”
“你爷爷的声音很小，听不清楚他说的话。”
“你看见我爷爷了？”
方麻子抬起脑袋，偷偷瞟了我一眼，见我脸色好看一点，才不至于提心吊胆：“我到井边的时候，没有看见任何人，只是发现你爸的尸体。”
“有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件事？”
“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
“为什么会对我说？”我牢牢盯住方麻子，想要看看他的反应，以此判断是真是假。
方麻子除了有点害怕，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你爸死得很冤，你有权知道这事。”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递给方麻子一根香烟：“这件事情你知我知，最好别对任何人说。”
“我知道。”
“昨天晚上怎么回事？”
“昨晚村里那些看家狗不停叫唤，我被吵醒过后睡不着，拿着电筒出门查看，发现村尾有点光线，没有控制住好奇心，沿着公路走了过去。可能你不会相信，我不仅发现叶玉华死了，并且听到你爷爷的声音。”
“你没骗我吧！”我再也坐不住了，按住方麻子的肩膀。
“骗你天打雷劈。”方麻子赌咒发誓的样子，绝对不像撒谎骗人。
感觉方麻子没说谎话，我的心里特别难受，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方麻子伸出手掌，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爷爷是个老实人，绝对不会伤害别人，你也别再胡思乱想。”
我的爷爷叫田辅，不仅老实巴交的，并且胆量特别小，连鸡鸭都不敢杀，肯定不敢杀人。
当年父亲死在井里，方麻子作为目击者，却在现场听到爷爷的声音；十二年时间悄悄过去，叶叔同样死在井里，方麻子再次成为目击者，又在现场听到爷爷的声音。
刚才方麻子透露，两次都是半夜出门，看见村尾有点光线，证明是被引过去的。
哪怕方麻子是被引过去的，也不至于听到爷爷的声音，如果不是他在撒谎，就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到底有什么秘密？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好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田果，警察去你家了，赶紧回去看看。”李兵气喘吁吁跑过来，提醒我快点回家。
难道真是爷爷杀了人？
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我逮住李兵的手臂：“为什么警察会去我家？”
“我不知道，你快回去。”
听到李兵的催促，我不再耽误时间，撒腿朝着家里跑去。
路过邻居家门口时，我在无意中听到，爷爷昨天晚上出门，不知道去过什么地方，又给我增加心理负担，就算累得满头大汗，也没停下笨重的双腿。
我跑到家门口时，两名警察刚好出门，先是和我打声招呼，然后不慌不忙离开了。
爷爷坐在堂屋里面，面目表情比较自然，不像接受过调查的疑凶。
方麻子亲口说过，事发现场的所见所闻，从来没有对外透露，说明没人知道那个秘密。
看来是我太紧张了，忘记方麻子说过的话。
我吐出一口气，走进堂屋坐下：“警察过来干什么？”
“你叶叔的死相，和你爸的死相一样，他们觉得比较奇怪，特地过来了解情况。”
“说起我爸和叶叔的死相，不仅让人觉得奇怪，并且还有许多疑点。”
“你听警察说的？”
“他们不会说的，是我打听到的。对了，问你一件重要事情，昨晚那些看家狗不停叫唤，我被吵醒以后走出房间，发现你不在家里，大半夜的去了哪里？”
“我也被狗叫吵醒了，以为小偷来到村里，跑到楼顶查看情况。”
我家是栋两层小楼，为了饮食起居方便一点，平常和爷爷住在楼下，若非必要不会上楼。
我知道爷爷不傻，为了套出他的话，不得不耍花招：“我也去过楼顶，但你不在上面。”
“我在楼顶观察一会儿，看见外面有电筒光线，紧接着开门出去了。”没有料到我会刨根问底，爷爷的神态有点变化，可惜不能判断真话假话。
“虾塘那边有电筒光线？”
“本来那边是有电筒光线，我过去的时候却消失了，可能有人出来查看虾塘。”
方家村有九十九户人家，从最近三四年开始，大家把农田改成池塘，孜孜不倦养起小龙虾，收入倒是挺不错的，比在城里上班更可观。
建立在这种基础上，我大学毕业过后，当然回到村子里面，和爷爷一起养虾为生。
发现爷爷是在撒谎，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还是耐着性子：“知道叶叔几点死的吗？”
爷爷摇了摇头。
“你出门那段时间。”
爷爷紧紧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玉华这个时候死的，幸好我没遇到残忍的凶手。”
尽管爷爷老实巴交的，但是脑子没有毛病，听得明白话中的含义，现在装作不懂的样子，我真的忍无可忍：“既然知道弄死别人很残忍，那你为什么还要下手？”
“这……这话什么意思？”爷爷大吃一惊，傻乎乎望着我。
“请你实话告诉我，我爸和叶叔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爷爷变得十分惊慌，说话吞吞吐吐的：“和我没关……关系啊！”
我扯开嗓门儿叫嚷着：“如果和你没有关系，为什么你在案发现场？”
“没有啊！”
爷爷一脸无辜表情，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爸遇害那天晚上，有人听到你在现场说话；昨晚叶叔遇害过后，又有人听到你在现场说话。”
“我……”爷爷我了老半天，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也就闭上嘴巴。
看见爷爷既惊又惧，我是真的于心不忍，但是为了查明真相，依然没有轻易罢休：“我出生的时候妈死了，十二岁的时候爸死了，一直以来是你挣钱养家，给我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让我健康快乐的长大成人，对于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不过杀人是犯法的，我不相信你会杀人，但你总该解释两句。”
爷爷迎上我的视线，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昨天晚上我的确出去了，但是从没去过方家祠堂。”
“难道有人陷害你？”
“我不知道。”爷爷的语气有点哀伤，接着慢吞吞的站起来，拖着笨重的双脚走向房间。
“爷……”
我伸出颤抖的手掌，原本想要扶住爷爷，最终还是没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