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功德圆满
轮个看着一桌桌人的脸上，似乎没有谁有中毒的迹象，凌剑飞伸手指着桌上的菜厉声喝道：“你们谁已经动过筷子了？”
满院子的人不知所措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似被他吓到俱都纷纷摇着脑袋。
随凌剑飞往前院里跑着的章唯经过灵床时，顿住脚步伸手揭开死者脸上蒙着的纸钱看了眼。一个满面皱纹的半百妇人，脸色微微发紫，唇角处尚渗出丝丝血痕，很明显的中毒迹象。她放下纸钱快步走到凌剑飞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了句，别冲动，让我来处理。
然后扫了扫几张桌子旁的众人脸上一眼，语气极力平和地说：“各位乡亲，这桌上的菜，因为天气太热，有的已经变质了，未免吃坏了肚子，所以这些菜都不能动。”她回首看了眼跟过来的厨子，朝他使了下眼色。
这厨子倒也醒事，慌忙走了过来，伸手指了指桌上的一碗糖醋鲤鱼和一碗烧干子，嗫嚅着说就这两样。不放心的章唯在他耳旁低声问还有没有其他的菜里放了“糖”，厨子挺坚决地摇了摇头说：“现在糖是稀罕物，哪舍得乱用。”
为了防止沾了“白糖”的菜勺和锅产生交叉污染，在章唯的示意下，刘副队长让人把三张桌子上的菜全撤了，然后问章唯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让乡亲们帮了忙饿着肚子回家吧。
章唯在他耳边几乎咬牙切齿地说：“你当真昏了头了，现场不要了？先让他们散了，就照我刚才说的跟他们解释清楚，决不能照实说，别把人吓着了。”
心感责任非同一般的凌剑飞却紧张兮兮地说：“怎么能就这么散了呢，还不知道谁吃了这些菜没。”
章唯低声呵斥他：“这儿没你的事，别添乱，就照我说的来。”
屡遭她假以颜色的凌剑飞当即面色一变，赌气地扭身便欲走开，被章唯一把拉住，告诉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呆瓜。丰都这个地方，无论红白喜事，开席前，必要由主家先说一番感激类的致辞，所有来宾才会动筷子开吃，即便小孩子先动筷子，也会遭到大人的呵斥。
“况且此毒药的毒性特大，谁若沾了早躺下了。”
吐了吐舌头，凌剑飞刚说了一句“幸亏……”，被章唯狠狠捅了腰眼一下：“别乱说话，这些乡下人胆小。”
凌剑飞瞪了她一眼，气道：“你就不能好生说话，怎么变了个人似的，逮谁吼谁。”
章唯又捅了他一下，让他跟她走。
虽然刘副队长的丈母娘看上去是中毒而亡，但结论不是仅凭眼睛看看就算的。章唯来到厨房，让厨子先呆一边候着，随即，她和凌剑飞悄悄端上一碗糖醋鲤鱼溜出后院，四处张望一眼寻一个没人处，把糖醋鲤鱼往地上一放，躲到了一边。几乎是俩人刚刚隐下身体，不知从何处立时钻出几只猫蹿到了碗边伸嘴便吃，还没等章唯和凌剑飞瞧个明白，一共四只猫已经歪倒在地四肢胡乱蹬踏抽搐着。
吓得章唯和凌剑飞忙冲过去一看，碗里的鱼基本上还没怎么动，再去看那四只猫，皆口吐血沫业已一命呜呼了，毒性之强令人咋舌，直看得章唯和凌剑飞魂飞九天外。若是来得迟了三五分钟，小亥村将有多少乡亲死于非命，又该有多少家飘起纸钱，甚或遭遇灭门惨祸。因为就连城里人都知道，乡下办红白喜事，往往拖家带口吃席。
俩人返回到屋子里，所有的街坊四邻全都走了，只剩下那个厨子和进屋时就一直跟刘副队长呆在一块儿的那名中年妇女。
章唯遣走了厨子，走向惶惶然的刘副队长，当她看向那名中年妇女时，刘副队长连忙介绍，她是他姨姐，也就是妻子的姐姐，叫小翠。
章唯安抚了不知所措的小翠几句，让她详细说说是怎么发现她母亲突然身亡的。早先为了尽快找到毒药，完全顾不及询问相关情况，再则不欲过分惊动四邻，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小翠未语泪先流。她就只有刘副队长妻子这一个妹妹，母亲早年守寡，含辛茹苦把姐妹俩带大。妹妹嫁到丰都后，她便和母亲住在一起，靠做点儿家常糕点维持生计。她的丈夫是逃难到此地的外乡人，经人撮合，俩人成了亲算是上门女婿，目前在外打工。
前两天刘副队长拿来孝敬丈母娘的那桶“白糖”，一直就放在后院的小作坊里，因家里还有些剩余的糖，这两天就没用上。昨晚睡觉前，母亲还好好的，俩人唠了会儿嗑才上床睡觉。早上起床后，小翠在厨房里做了早饭，去喊母亲起床吃时，发现她没在屋里床上，小翠当时也并没在意，以为母亲去地里摘菜或干别的什么去了。吃过早饭，小翠准备去作坊里做糕点，一进屋，这才发现母亲口吐血沫倒在地上，身边就是那桶“白糖。”小翠当即吓得抱住母亲，却发现她已断了气。
街坊四邻被小翠的哭声所惊动纷纷赶来，几位年长者询问过她详情后，认定她母亲是突发急性病而亡，也就没有报官，一边安抚小翠准备后事，一边让小翠十六岁的儿子赶赴丰都去刘副队长家报丧。
章唯安抚好小翠，把她领进作坊里，要她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比如死者躺哪儿，那桶“白糖”当时是个什么状况。根据小翠的讲述，当时“白糖”桶是打开着的，而家里的白砂糖前一天用得差不多了，死者应该是在打开“白糖”桶，伸手沾了些“白糖”放在嘴里尝的那一刻中的毒。由于死者摆放到灵床上时必须要擦洗身子，这个细节无法证实，但估计就是这么回事了。
既然鉴定为非正常死亡，章唯让刘副队长去村公所打了电话，要县警察局来人履行必要的程序和手续。这一等就直等到下午四点多，警察局才来了人，章唯和凌剑飞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可还得继续忍着，一则没人做饭，再则也不敢吃或吃不下。
现场勘查完毕，主管办案警官要把那桶“白糖”拖回警局，被章唯给拦下了。
特高课丰都情报站为了这桶“白糖”，不惜公然以武力夺取，一旦被他们得知查获了这桶“白糖”，无论是放在丰都的哪一个角落里，也无论派多少人看管，日本人势必掀起一场丰都前所未有的血战。
一个小小的丰都，扛得起这样一场血雨腥风吗？
警察局是必须买军统几分面子的，章唯既然发话把东西留下，那名警官二话不说，当即率领手下返回丰都交差。
刘副队长虽然肋骨骨折，但两房姑爷就剩他在家，他怎么着也得留下把丈母娘的丧事给办了，疼也得忍着。在他的千恩万谢下，章唯让凌剑飞把“白糖”搬进车子的后备箱，开车走在返回丰都的路上。
“咱们这是准备去哪？”既然章唯坚持要把“白糖”留下，自有她的考虑，但车子仍走在返回丰都的路上，凌剑飞忍不住问了声。
“前面五里地有个岔路口，左拐三四里地有个驻防了一个团的兵营，咱们先把这个东西放那儿，请示了老大以后再做打算。”章唯简明扼要地说。
“好主意！”兵营应该是最有保障的地方了，凌剑飞赞了声。
“不生我的气了？”精神松弛下来的章唯调侃他道。
“我算是领教了你的工作作风了，简直是六亲不认，脾气说炸就炸，也不管人受不受得了。”凌剑飞直摇头说。
“是我不好，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但我必须跟你指出一点，你要学会审时度势察言观色。一般说来，干起活来后，凭资历和职位我自自然然就成了你的头，这里面就不存在儿女情长。像遇上今天这样的紧急情况，我的性子难免会比较急一些，你就不能跟我顶着来，因为此时的我只是你的长官而非情人。同理，对待其他的长官，你必须也得这样。记住这样一个真理，只有长官不拿你当人，没有你跟长官耍性子的。”章唯跟他上起了课。
稍稍想了想，凌剑飞却说：“这个恐怕我一时半会儿还转不过弯来。我就一个长官——王叔，他不惯着我就已经不错了。”
腾出右手抚摸着他的左膝，章唯柔声道：“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让你受委屈了，以后我一定注意。”
很自然地，凌剑飞把自己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灿然而笑道：“得了，你别跟哄小孩似的，我有那么脆弱和不懂事么？”
章唯禁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说：“好意思说呢，你没看你刚才那样，就像三岁的小孩要拿糖哄似的。”
凌剑飞的脸顿时一片通红，却突然将手放在了章唯的大腿根处，促狭地揉搓了起来说：“有我这样的三岁小孩吗？”
“你作死啊！”章唯身体一个激灵尖叫一声，手一抖，车子立时在路中央扭了个秧歌，幸好对面没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