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反魂香的烛火开始噗噗作响。
淡淡的白色烟雾在忽然间化为了与反魂香本体一样的蓝白色, 地面上鲜红的法阵闪烁着猩红的光。
土御门荣昌向法阵里扔出了一块墨色的勾玉。
勾玉入阵的瞬间, 红光大盛，众多反魂香一起明火熄灭, 长烟萦萦绕绕。
铃——
安倍晴明的异次元口袋里，金铃骤响。
投入法阵的勾玉里，也在同时响起了清脆的铃声。
“我土御门一族, 在此献祭——”
“献上我的孙子——土御门晴明。”
“此子身负神眷, 死里逃生, 福缘天成。”
“先献祭其骨，其血, 其魂, 其魄。”
“呼唤我土御门一族的无上荣耀, 安倍晴明从天地逍遥中谪返，降临于世, 带领我土御门一族——”
“荣光再临！”
话音刚落, 法阵中一阵电闪雷鸣, 鲜红的法阵化为了一团剧烈燃烧的烈火。
精凉的灵力从里面缓缓荡开, 随后一个身穿着黑色狩衣，满头黑发, 与土御门晴明长着一模一样的一张脸的男人从烈火中走出。
“成功了？！”
土御门荣昌见状一屁股从榻榻米上前倾跪下来, 一脸狂喜：“您，是晴明公吗？！”
“晴明……公？”
黑发男人玩味地笑起来：“是啊，我是安倍晴明，我听到了你们的呼唤, 所以我来了。”
“晴明公！”
“我土御门一族等您好久了！”
“我从小最崇拜的就是您了……”
“您就是我阴阳道上的神明！”
土御门家的长者们一齐跪在地上，一边喜极而泣一边向黑发男人诉说着自己的衷肠。
“土御门……”
黑发男人看向这群跪在地上的老人：“土御门大道？”
“是的是的！”
老人们七嘴八舌地表现着自己：“我们都是您的后裔，都是安倍家的人！”
男人：“所以那个献祭的孩子，也是我的后裔了？”
“是的。”
土御门荣昌点头，一脸骄傲：“那是我的小孙子土御门晴明，因为出生时曾得到稻荷大神座下神使的眷顾与赐名，所以很荣幸被选为祭品，迎接您的重生。”
“你们……用他献祭，迎接我？”
黑发男人神色有些奇怪：“他心甘情愿地同意了吗？”
“当然，那可是无上的荣耀。如果不是因为我等身体太过衰老，我们才会是您的载体。”
“……行吧。”
黑发男人摸着下巴开口：“你们的愿望我都听到了，也不是不能实现。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有黑紫色的墨水嘛？”
众人：“？？？”
“或者是其他可以上色的东西也行。”
男人摸着自己的眼角道：“光秃秃，总觉得不太喜欢。”
“有！有！”
老人们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争先恐后地为男人引路：“您这边走。”
男人看了眼还在熊熊燃烧的法阵，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呆坐在原地的土御门昌复，随后挥袖走了出去。
召唤之间的大门不知又被谁给关上，反魂香已经全数熄灭，漆黑的空间里，只有熊熊燃烧的烈火散发着光与热。
鲜红的火焰仿佛是地狱里灼烧一切罪恶的神火，土御门昌复呆愣地看着这吞噬了自己孩子的火焰，干涸了许久的眼眶里终于流下了眼泪。
“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我的晴子不再是当初的晴子。”
“我的父亲陷入偏执。”
“还有我那个最小的孩子，从小就在本家长大，一直安安静静的孩子。”
“现在也一把火给烧没了……”
“我做了二十多年的土御门家主，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却从没有做过一天的父亲，就连最后，也只是懦弱地躲在人群中看着自己的孩子被烈火灼魂。”
“晴明……”
“我很高兴，最后你还是跟我说了自己心里的话。”
火焰中，忽然有声音传出。
土御门昌复：“！！！！”
鲜红炙热的火焰里，白发青年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火舌肆意舔/舐着青年的长发衣角，却对其没有任何影响。
“父亲大人，我本来是有些失望的。”
安倍晴明看向土御门昌复道：“但最后，我还是觉得，您真好。”
土御门昌复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晴明……你——”
“既然他都出来了，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吧。”
安倍晴明道：“我是您的孩子土御门晴明，但同时也是你们的先辈——安倍晴明。”
土御门昌复：“什么？！”
“一千年前，因为一些原因，我的灵魂被分成了两半。”
安倍晴明站在烈火前，轻声道：“灵魂的分裂何其凶险，哪怕是分裂成功了，也是后患无穷。于是我的母亲葛叶将我送到了千年后，土御门晴子的肚子里。
这样来说的话，其实土御门晴子的感觉没有错，我不是她的孩子，我是被我的母亲放入她的肚子里的。”
“不，你是我的孩子。”
土御门昌复突然打断晴明的话，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晴子的预知梦就对了。因为有你，她才会怀孕，她孕育的一直都是你。你就是我们俩的孩子。”
“……对。”
安倍晴明点头：“我确实也算是你们俩人的孩子，因为从术的意义上来说，我不是夺舍而是转生。转生后的我促成了孕育，于是我就成了你们的孩子。”
“之后的一切也就全部解开了，土御门晴子受妖魔袭击是因为我溢出的灵力影响，她晚上梦见影子其实都是母亲大人。”
安倍晴明道：“还有狐使的赐名，和我的白发，这一切都是安倍晴明该有的东西。”
土御门昌复：“那刚刚那个男人——？”
“那也是我。”
安倍晴明道：“那是另一个我，这个阵式是源氏禁术，虽然不知道那本书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是这个术士也算是误打误撞，将母亲大人设在另一个我身上的封印解除，将他放了出来。”
土御门昌复一时间吸收的信息量太大，他艰难地处理着各种关系：“所以现在是，有两个你？！”
安倍晴明：“恩。”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些人？”
土御门昌复沉默了一会开口问：“就是那群想要将你献祭的人。”
安倍晴明反问：“你想问的是土御门荣昌吗？”
“……”
土御门昌复点头：“恩。”
“看他吧。”
安倍晴明侧过头去，不愿意对上土御门昌复的眼睛：“不仅是我，他也是安倍晴明。我只能说，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取他性命。”
土御门昌复低下头喃喃低语：“那他……”
“他是黑暗，也是尖锐锋利的我。”
安倍晴明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担心的话，就去看看吧。”
“恩。”
土御门昌复听言，马上从榻榻米上站起来冲出召唤之里。
安倍晴明看着被推开的大门，刺眼的阳光从门外撒进漆黑的室内，他的眼睛莫名的有一些刺痛。
“…………”
安倍晴明侧脸闭眼避过那令人炫目的阳光，嘴里低声说：“果然还是……”
“——晴明。”
墨痕划过，一双鲜红的眼睛出现在安倍晴明身旁的黑暗里，滑头鬼从黑暗中走出，神色复杂地看向安倍晴明：“这就是你一直隐瞒的秘密吗？”
安倍晴明：“？”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滑头鬼从黑暗中走出来，靠近安倍晴明：“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刻起，你看我，看大家的眼神都是充满着慈爱和包容。”
“一开始，我以为是你性格使然。”
滑头鬼道：“直到在你生日那天，我看到了在包容背后，还有一个从未显露出来的你。也许是因为人类的我太过敏感，从那时起，白天的我就一直在探寻着我这个从小一起到大的朋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不用探寻了。”
安倍晴明轻声道：“我是一个一千年多岁的残魂。是沉浸在幻想里的历史符号。”
“咳，我之前那不是不知道你才是……”
滑头鬼清了清喉咙低头：“我错了，对不起。”
安倍晴明笑笑：“原谅你了。”
“晴明，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还有一种爱。”
奴良陆生一边在心里唾弃着自己的卑鄙，一边又仿佛正在兑换百万大奖的赌徒一样暗自激动亢奋：“我喜欢你，是父亲对母亲，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没有原因，也没有其他人来分散这个感情。”
滑头鬼的眼睛里有一种奇异的光在闪烁，这目光太炙热，比刚才投入黑暗中的阳光还要让人猝不及防。
安倍晴明有些慌乱：“……陆生，你还小。”
“我成年了。”
滑头鬼靠近安倍晴明，低头道：“成年的妖怪足够分得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那我还小！”
安倍晴明像是抓到了什么浮木一样抬头急冲冲道：“我之前的觉醒失败了，我还小！”
滑头鬼：“…………”
哪怕是奴良陆生，在妖血状态下也在心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那我可以等你。”
滑头鬼最后还是怂了，他退后一步，将自己紧张到颤抖右手插在身前的腰间：“哪怕你是一千年前的安倍晴明，我也喜欢你。你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做过什么，我都支持，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跟你一起——”
咻——
一道小型龙卷风从空无一人的空地凭空生出飞向滑头鬼。
滑头鬼的身影像是被搅乱的湖水一样扭曲着消失，随后出现在白发阴阳师的身后。
奴良陆生在跑之前顶着大天狗的死亡视线冲过来抱了安倍晴明一下：“我听说一千年的安倍晴明是行走在人，妖，神，鬼之间的阴阳师，一个人那样太孤独了，我想陪你一起走。不是式神，而是以同行者，伴侣的身份一起。”
说完，大天狗的第二个龙卷风还来不及发出，滑头鬼自己就因为紧张害羞等各种七上八下乱七八糟的心情先溜了。
安倍晴明：“……”
“晴明，你在考虑？”
大天狗一把撕下隐匿符，脸色臭得跟要杀人一样：“你竟然在考虑那个小鬼的话？！”
大天狗继续开口：“为了大义，我想我该杀了他。”
“！！！！”
安倍晴明：“不不不！我没有！我不是！不可能！我不会同意的！”
大天狗冷哼一声：“记住你自己的话。”
轰——
就在安倍晴明向自家狗子立下各种保证书的时候，土御门宅邸里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从天空中向下俯瞰的话，就会发现，土御门宅邸，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短小_(:3∠)_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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