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开始暗淡。
当夜幕快要来临时，有人兴冲冲地跑入旅部营帐——也可以说是师部营帐。
苏柄定睛一看，不是熟悉的搭档张副参谋长，而是炮兵营长段明哲。
“旅……师长，我发现了一个好东西，特意来送给您。”段明哲眉飞色舞道。
“什么好东西？”苏柄心想，这段明哲莫非是来贿赂长官的？
“我营在山下发现一个军乐队，原属……现在也属于第七师的军乐队。”段明哲说。
原第七师师部覆灭，许多直属部门各自跑路，其中军乐队跑到阳台山，被十六旅炮兵营拦住。
段明哲说道：“我把他们叫上来。一来，您刚升任师长，让乐队表演一番，可以添些喜庆；二来，你指挥我们一路辛苦，听些音乐也能放松精神。”
“辛苦段营长了。”看见段明哲十分热情，苏柄一时间也不好拒绝。
苏柄跟着段明哲走出营帐，只看见外面有一支稀稀拉拉的队伍，约莫三十几人。
他们扛着各式乐器，衣着布满污迹的士官礼服，一看见从营帐走出来的两位长官，连忙混乱慌张地整理队形，用灰头土脸面部露出僵硬勉强的笑颜，齐声行礼：“师长好！”
在被拦下后，他们一直很紧张。
他们虽只是军乐队，但也知道战事有多么恶劣。非常时期，越是没有战斗力的单位，越容易被长官们当成替死炮灰。
看见这样一群狼狈的人，苏柄想到了穿越前世界，电视剧中的暂七师军乐队。
“奏个乐让我听听。”他挥手示意。
音乐随之响起，起头各色音律稍稍混乱，之后变得和谐。
这是一首军乐，曲调缓和急促有序，不失悠长庄重之风。
段明哲没有在师部多待，跟着听了一会打了一个哈欠，就离开了。
“换个能振奋精神的。”苏柄觉得音乐不得劲。
在他看来，这首曲子勉强还算优美，但过于平和，一点都不振奋激扬。如今危机时节，他想要听些鼓舞斗志的曲子。
之后军乐队一连换了几首，都不能让苏柄满意。
“师长，这已经是最振奋人心的了。”军乐队的指挥苦着脸说，“我们之前演奏的曲子，都是公认的最好曲子。”
苏柄直摇头，心想废土世界的音乐表现力也太弱了。
他想到了穿越前的世界，有很多极为振奋人心，激扬斗志的曲子。
“你们先停下来，我给你们写两个好曲子。”苏柄说。
“师长还会作曲？”乐队指挥有点不相信。
废土世界，有才能的大人物很多，但有才艺的大人物极少。
“会一点。”
身为有些才艺的演员，苏柄还学过写曲。他转身回到营帐，开始默写曲谱。
半小时后，在这片废土世界，第七师军乐队奏响了《钢铁洪流进行曲》、《苏维埃进行曲》。
气势雄壮，慷慨激扬。
纵使小猫听了，都能膨胀成猛虎。
演奏乐曲的军乐队，原本气息萎靡不振，现在却不知不觉地慢慢挺直了腰杆。
段明哲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跑到旅部来，远远听见乐曲，直接愣了片刻，甚至下意识地跟着节拍跺脚。
“我们师乐队还有这么燃的曲子？”他诧异道。
听到这曲调，段明哲产生了一种自己打了大胜仗，正阔步豪迈地走向庆功会的错觉。
“这是我们师长做的曲子。”一旁的卫兵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骄傲地提醒。
“师长厉害呀。”段明哲赞叹道。
“小意思。对了，段营长，你还有什么事？”苏柄问。
“我部又拦下了一支队伍。”段明哲说。
“这次是？”
“对方说自己是二十五旅炮兵营的，可是我怀疑他们有问题。”段明哲小声说道。
“有什么问题？”苏柄表情郑重。
“二十五旅兵败如山倒，各级建制混乱，形势比我们差许多。可是这个炮兵营竟然在仓皇撤退的路上，还能带出半数编制的火炮。”段明哲说。
“还有其他问题吗？”苏柄问。
“没有别的发现。”段明哲说。
“段营长呀，你不能因为自己撤退需要丢弃所以重装备，就用这个标准去看待别人啦！”苏柄语重心长地看着段营长。
事实上，苏柄一直对段营长丢弃所有火炮和炮弹这件事，有所不满。
相反，他认为一个炮兵营能在败军撤退之际保留一半火炮，比段营长强上许多。这样也很真实。
“可是……”
“你可以怀疑，但要调查出证据。”苏柄摆手打断。
……
激昂的军乐让苏柄心潮澎湃。
他突然想到，不光自己应该听听，整个第七师的溃兵们，都应该听听。颓丧的部队是应该重整些士气了。
虽然未来之路坎坷，但这支部队目前是他唯一的资本，应该用心经营一下。
“你们随我去各营驻地转转。”苏柄说。
他要亲自率军乐队鼓舞军心。
……
营地某部，一支不属于第十六旅的部队。他们在
撤退到阳台山时，被十六旅拦下，暂驻扎在此。
这里哀叹声一片。
“听说上头有命令，让我们死守阳台山，这不是送死吗？”一位上尉背靠在山石上叹息。
“哎，司令部那群官僚老爷，只想着自己的利益算盘，哪里管下面人的死活。”一位少校愤恨地踢着汽车轮胎。
“你说现在七师是人家十六旅的当家，我们作为非十六旅的旁系，会不会最先推上前线当炮灰？”有人说。
“呵呵，大家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顺序有什么好争的。”一位老资历士官直接冷笑道。
尽是些绝望和悲观的论调。
突然，莫名的昂扬乐曲，进入这片暗淡的营地。
在精神世界贫乏的废土世界，如此震撼人心的乐曲，是前所未闻的。
听着两首没有歌词的曲子，他们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因为没有歌词，激扬的曲调带给他们更多的想象空间。很多人不自觉地联想到自己认为最辉煌成功的时刻。
在现实世界中，很多士兵忘记了当下面临的糟糕处境，沉浸在激扬的曲调中，轻轻地跟着节拍哼唱。
“长官，这是什么曲子。”该部的中校营长直接来到苏柄面前询问。
“我看见大家萎靡不振，临时创作此曲，用以激励大家。”苏柄不要脸道。
中校沉默片刻，说道：“可是，面前的现实终究很残酷。”
这位营长并没有因为高昂的音乐，忘记低迷的处境。身为指挥官，他很清醒，也很痛苦。
“我们并没有陷入绝路。”苏柄说。
“长官你应该很清楚，死守阳台山就是死路。”这位营长急促道，“您的曲子很豪迈，可以激发斗志，但是我们并不希望因此而死得悲壮。”
中校的话很耿直，很现实，似乎有点打苏柄这个“作曲者”的脸。
苏柄没有生气，相反轻轻一笑。
他注视着这位营长，“现在，我是第七师的代师长，是这里的老大。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明日一早，我将下令大部撤出阳台山。”
“可司令部？”
“司令部的命令，我不会遵守。”苏柄直接打断道。
“我不会让你们白白牺牲。我希望带领你们走出绝境。”
他的目光扫向四周，坦然与这里所有人对视。所有人都能从他的目光中，看出平静与真诚。
中校愣神片刻，挺身敬礼，说道：“师长，有时撤退并非无能，抗命并非可耻，您的决定是英明的。”
军乐至此更加激扬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