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从来不知道自己奶奶心里的想法竟然是这样的。
从来没有想过，她对自己小姑竟然一直怀着一颗愧疚的心。
无法想像，这些年来奶奶自己心里承受了怎样的压力。
奶奶可以说前半生享尽人间繁华，可是后半生却艰辛无比。
连生三子两女，却都或多或少有些毛病。
要么痴傻，要么木讷。
如此景象，给老人带去了太多的压力。
自感对不起李家列祖列宗。
这对一个思想传统的妇女来说，简直就是罪不可赎。
但奶奶还是过来了。
执拗的她愣是用自己的双手撑起了这个家。
李岩不自觉紧了紧手里那只苍老枯瘦的手。
蜡黄的皮肤表面布满了褶皱。
看得让人触目惊心。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奶奶皮肤其实很好，隐隐间透着几分白皙。
这是她当年的见证。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多少年的风风雨雨早已经将当年的美好全部掩盖。
当年的美人已经成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
虽然看上去身体依旧健朗，但容颜却早已经不复当年。
李岩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奶奶的样子也是很美的。
哪怕常年在地里干活，脸上早已经充满了风霜与岁月的痕迹，但却依旧风采照人。
而二十年后的她，几乎已经找不出当年的样子了。
老人的手劲似乎很大，进屋之后她拉着李岩走到关她姑姑的房间门口。
一听到有人靠近，李岩她小姑就慌忙跑到铁窗前，对着两人呵呵傻笑。
"嫣霞啊！我带你侄儿来看你了。"
"啊？"李嫣霞傻傻的盯着自己母亲，仿佛脑海中根本没有这个人。目光中透着呆滞的神色。
"妈这辈子对不起你，没把你生好。如果有下辈子，不要做妈的女儿，我们做姐妹都行。"
老人的语言里透着浓浓的伤感。
"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你了。关在这暗无天日的黑屋里。不要怪妈，妈也是没办法啊！老李家的子女虽然傻虽然呆，但样貌都是一等一的。你姐姐就是因为这样，糟了张老二的毒手。"
"以后我如果不在了，就让你侄儿养你，好不好？你放心，你侄儿绝对不会让你遭罪的。这辈子过不好，下辈子阎王肯定会让你投个大富大贵的人家。妈已经不行了，妈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还不知道能活多久。"
"奶奶，你不要说这些。孙儿还没有好好孝顺你呢！怎么可以轻易就走？"李岩不禁有些着急。
"人哪有不死。从出生开始，人就一步步走向死亡。只是早死晚死而已。奶奶都活了七十多年了。这些事情还是能看透的。"
老人顿了顿，拍拍李岩的手"小墩啊！如果我不在了，嫣霞就交给你了。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嗯！"李岩点点头，虽然只有一个字，但却是一个承诺。哪怕用这一生去实现。
"那我就放心了。"
笑着点点头，老人松开李岩的手，准备去做家务。
她是个停不下来的人。
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变成一个能做各种家务和农务的普通妇女，'劳作';二字，早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难得回来一次，下次回来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李岩把怀里的月儿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然后开始整理房前屋后。
李家的房子很大，哪怕在如今，他们家的房子也是村里仅有的大宅。
三进的宅子哪怕是放在百年前，也是大户人家才有资格和能力修建的。
只因李家从前出过进士，之后飞黄腾达，死后留下这么一份家业。
也是因为房子有些太大了。
房前屋后自然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清理。
这一忙，就是夜幕降临。
直到李岩被一阵撕心裂肺哭闹声惊醒，才豁然想起，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萦绕在山林间的云雾将这座小村庄轻轻遮盖。看起来隐隐约约地，仿佛红盖头下娇羞新娘。
只是李岩这时候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样的红尘绿景。
因为月儿哭了。
三两下收拾好锄头，李岩洗了个手，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这时候，月儿已经在祖奶奶的怀里。
只是小家伙依旧不情不愿，在她怀里又哭又闹，任凭怎么诓哄，也没有丝毫用处。
"奶奶，让我来吧！"
"嗯！"老人把月儿递给李岩，然后去了厨房。
她刚才在厨房，准备晚饭，听到月儿的哭声，放下手里的事情就匆匆而来。
此时锅里还有东西呢！可不能糟蹋了。
李岩抱着襁褓中的月儿，有些心惊胆战地看了看奶奶的背影。
幸亏月儿的哭声吸引了奶奶的心神，让她没有心思去注意其他事情，要不然可就露馅儿了。
李岩看了一眼隐藏在襁褓缝隙间的眼泪珠，暗道一声老天保佑。
"嘿..."
月儿这小东西也是怪，一来到爸爸怀里顿时就不哭了。
反而还瞪着一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李岩。
"又哭又笑，小狗撒尿！"李岩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小月儿哪懂这些？
"嗳？咯咯咯..."
还以为爸爸在逗自己玩，看着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家伙。"李岩摇摇头，月儿放在床上，把她衣服里或襁褓里的眼泪珠都收集起来，然后才换掉尿不湿，用背带把月儿固定在身前。
走出房门，李岩准备给月儿冲牛奶。
中午的时候，小月儿吃的是鸡蛋羹。
这种固体的食物对于月儿来说，很是顶饿！
吃了鸡蛋羹过后，整个下午都没吃东西，也没有在中途醒来，而是一觉睡到傍晚。
这对月儿来说固然是好事儿，因为这样大脑神经可以得到充足的时间发育。
但对于李岩来说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睡了这么一下午，鬼知道这丫头要玩到什么时候，才肯睡觉。
这对李岩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儿。
可偏偏又没有什么办法。
厨房里，老人有条不紊忙碌着。
李岩想让奶奶来给月儿喂牛奶，毕竟这要轻松许多，但却被老人拒绝。
按照她的话来说就是'难得回来一次，多尝尝奶奶的手艺好，到了外面可就吃不到了。';
这让李岩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好坐在位子上，一边给月儿喂牛奶，一边看着奶奶的背影。
以前小时候自己在做作业的时候，也经常这样看着奶奶的背影。
只是那时候并没有那么多的感触。仅仅只是在做作业的时候开小差而已。
但今天这近乎一模一样的场景，却让李岩心潮澎湃。
火光从灶门里映射出来，照在墙角的柴堆上，让李岩恍如隔世。
岁月匆匆，曾今逝去的再难拾起。
只能在偶然间匆匆回眸，看一眼那即将消失在岁月中的灯火。
岁月如刀，岁月如镰。
一个在身后驱赶着你不断前行，一个在前方收割璀璨绚丽的美景。
不管前路是悲是欢，是离散还是聚合，都不得不去面对。
因为这就是人生。
人之所以是人，正是因为有了欢笑与喜悦，悲痛与哀伤，才终于有了色彩。
但李岩知道，奶奶此生色彩并不艳丽，甚至可以用灰暗来形容。
丽质天生的她，在嫁给李岩的爷爷之后，就注定将一世红颜埋葬在这满山的土石之中，再无出头之日。
但她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她依旧用那纤细的脊梁为撑起了这个家。
"嗳..."
月儿抱着奶瓶在襁褓里轻轻叫唤了一声，然后单手抓着空空的奶瓶，笨笨地挥动着。
李岩轻轻一震，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低头看了看这个乖乖萌萌的小家伙，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了几分笑容。
抱起小月儿，李岩在她脸上亲了亲。
月儿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爸爸，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映衬着橘黄色的灯光。
"月儿！"
想起奶奶当初最自己的好，李岩忍不住又把满腔的感情倾注到了月儿的身上。
这让李岩抱着月儿轻轻呢喃了一句。
"嗳！嗳！"小小的月儿还不懂大人的世界，只见到爸爸对自己这么亲昵。稚嫩地她也感到很高兴，轻轻咧咧嘴，对爸爸做出一个无声的笑脸。
"小墩来吃饭了！你最喜欢的蹄花汤。"就只有李岩他们祖孙三人。
月儿太小，吃不了什么东西。
所以真正上桌吃饭的人之后李岩和他奶奶。因此菜不多，只有大半砂锅的蹄花汤而已。
农村家里，没有那么多讲究。虽然说是蹄花汤，但里面却有不少东西。
两支猪蹄就不说了，除了白芸豆之外，里面还有花生和白萝卜。
想吃肉可以，想吃素也可以。
如果觉得没有什么味道的话，那就再加一碟酱油制作的蘸酱。
简简单单！
这就是一家人的晚饭。
虽然简单，却让李岩感觉格外满足。
"嗳...嗳..."见到爸爸吃东西居然不喂自己，月儿在他怀里很不安分扭动着身子。
李岩想了想，觉得给月儿喝点汤也没有什么。
毕竟蹄花汤里富含胶原蛋白，钙、铁、磷、维生素等等营养元素。
月儿吃点，想来也没有什么，反而有好处。
于是就拿来瓷勺，从碗里舀了一点汤给月儿喝。
可是月儿才吃第一勺，她的表现就把李岩吓得把汤勺扔在了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