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那个少年爱做梦，一梦梦到江湖中。可是江湖那样远，没有谁能看得见。”
——题记
“不管怎么样，不给钱就是王八蛋。”
胡屠夫啐了一口，手中的刀子白着进，红着出。
这个时候，木易还在跟胡屠夫说着昨个儿晚上做的那个奇奇怪怪的梦，胡屠夫白了他一眼，手下的动作丝毫不见停。
胡屠夫长得挺凶，肥硕的肉堆在胸前和肚子上，垒成一座座小山的模样，一张脸也被这满身的肥肉，给撑得变了形状，狭长的伤疤，从他的耳后延伸到了下颌——
看得木易心头发怵。
少年不过十二郎当的模样，看起来很是清秀，只是身上的衣着带了点寒酸，隐藏在袖口腰间的缝缝补补，掩盖着他的窘迫。
胡屠夫看了他一眼，手里的刀偏了一下，帧帧砧板切地当当作响，连带着旁边挂在铺子边上的旌旗，也呼呼地吹着，很有威势。
他扬了扬手，缓缓竖起了三根指头，口中的声音不掺杂丝毫的感情——
“三两。”
说这话的时候，胡屠夫脸上的肥肉抖了一下，三两的银子不是小数目，哪怕这肉看上去跟平常的没什么两样，木易也没那个脸皮去跟屠夫讨价。
而那些砍价的话，自然的，也被他咽在了肚子里，打了个回旋后，销声匿迹。
他老老实实的揣了揣袖口，估摸着拿出了三两银子来，也不递给屠夫，就这么放在了砧板边上，接过了屠夫手里的肉。
胡屠夫掂量着手里的钱，看着木易的身影越来越远，腰间挂着的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淘来的破烂宝剑，嘴角不由得嗤了一声，摇了摇头，脸上挂满了不屑。
今天的天色开的灿烂，碧空如洗，少年的腰间挂着剑，手里的猪肉跟着走了三里地，脸上的汗水，背着太阳挂了一地，只有那双独属于少年的眼睛，闪着粼粼的光。
他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了一小袋盐巴，揉搓着洒在了肉的表面，翻来覆去的腌制了，再顺势挂在旁边的枝头上，等着风干。
这样，肉便能够放得更久一些，不至于三两天过了就坏掉。
做完这些，木易寻了个阴凉的地儿坐着，消
消整日下来堆积的溽暑。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宝剑，宝剑是从一个铁匠铺子里淘来的，卖剑的老板看他实诚，十两的银子愣是给他减了三两下来，听得他一阵感动。
连带着买的时候，也多了些毫不犹豫的味道。
老板看得眼热，宛如在看一头肥沃的绵羊。
行走江湖，不得有个好的兵刃吗？
是的，江湖。
老板接过银两的时候，也这么应和着。
那个少年爱做梦，一梦梦到江湖中。
怀揣着江湖梦的少年，自以为得了一场盖世的宝剑，路上见着了谁，都想上去扶一把。
美其名曰：锄强扶弱。
可是，谁强谁弱，少年还有些分不清状况。
夜间赶路，最是不得行的。
晚上的时候露水重，半米宽的视野伸展不开，看什么都像是雾里看花，少了点江湖的味道，多了些莽撞的感觉。
木易虽然是初入江湖，却也听人说起过这类的情况，初入江湖的兴奋压抑下来，不远处的破庙，若隐若现。
庙看上去是有些年头了，似乎是许久未曾修缮过一样，残屋漏瓦透着月光，能够照见佛像前的案台，三三两两的蜘蛛在这搭了窝，勾勒出一张张捕获的大网。
木易看着满足。
这才是江湖人士该有的模样，风餐露宿。
他得了个舒适，将配在腰间的宝剑横抱在胸前，身上的盘缠就被他靠在了身后，倚靠着，就着寺庙破破烂烂的佛像，慢慢的进了梦乡。
银白的月光倾洒而下，透过屋檐的瓦片，照亮着一隅方圆之地。
“梦里还是会想着自己像个盖世大侠，举手投足间，强敌灰飞烟灭。”
入了江湖后，木易便多了个写日记的习惯，日记的内容无非是什么今日做了多少多少好事，遇到了什么奇装异服的人，又凑了多少热闹。
对外称的，是自己的“秘籍”。
看那些行走江湖的人，手里头或多或少的，都有那么一两本秘籍，上头记着自己的招式武功，等大限将至的时候再钻到某个山林里坐化，等着那所谓的有缘人来，继承他的衣钵。
这就叫机缘。
木易不会武功，准确的来说，他连个一招半式也没咋学会，就叫嚷着要去江湖里头闯荡闯荡，揣走了屋里的二十两银子，走的潇洒。
不过这日记，倒是后面的事了。
到了后半夜，林子里淅淅沥沥的下了点雨，外面的乌云掩了月色，原本还有些亮堂的破庙，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月黑风高，外面的脚步起的匆忙。
木易抬眼看了一下，破庙的门口影影绰绰，传来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只有一个声音听起来那么的耳熟，仿佛这么久来都没有摆脱过，硕大的身影，身上的肥肉，哪怕是只瞅了那么一眼，他也觉得眼熟。
迷迷糊糊间，木易记得，自己是挡了一下的，不过那宝剑生的确实粗糙，还没来得及收回，便给折成了两半，连他的身上，都被划了道口子。
剑影刀光，背人的屠夫手里拿着刀，脸上的疤痕从耳后一直延伸，延伸到了下巴处，刀上的血液还在往下滴着，顺从着雨水的步伐，宁静的破庙里，多了些血腥的味道。
木易耷拉着，眼皮子挣扎了半天，终是不堪那袭来的疲倦，暗了下去。
他做了个梦，这次的梦里没有英雄，有的，只是那令他泛着冷汗的刀芒。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刺眼的阳光晃了他一道神，木易只是愣了一下，便一下子弹了起来，上下拍了拍自己的身子，像是要验证那晚见到的刀光剑影，是个幻觉一般。
胡屠夫依旧在那支棱着摊子，手中的刀子不曾停下，刀劈砧板的声音，旌旗迎风的声音，猎猎作响。
木易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道，直到胡屠户的眼睛望了过来，被肥肉挤压的小眼睛，意外的有神。
“醒了？”
他应了一声，收拾着衣裳走了出来，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端的是来了精神。
“我跟你说，我昨晚又做梦了，这次我可是个大英雄，到处干着锄强扶弱的事……”
胡屠夫啐了一口，手中的刀子白着进，红着出，一道狭长的伤疤，从他的耳后一路蔓延，延伸到了下颌。
“不管怎么样，不给钱就是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