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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爷说过,要是将来有看上了的小伙子,一定要领回来,她要穿着大红的衣裳唱戏给那个男的看,要是爷觉着顺眼了,就可以和她同台对戏。

天,开始蒙蒙的,下了点小雨。

不,与其说是雨,倒不如说是蒙了层雾。视线有些弱了下去,可清姐那身大红的戏服,却如同雪山上的红莲一般,妖艳。

脚微屈又起,右手一扬,且是袖口一挥,紧跟着的左手同扬起,手腕翻转,一朵朵花手,如同那鲜花一样,在这蒙蒙的雾中,绽放开来。

唢呐声中,清姐随之起舞,在她面前,爷的碑上刻的字就好像活过来了一般,围绕着她,她喃喃着,身子舞出一朵花来。

“爷,我已经会跳惊鸿了,小前儿你就说我跳不会惊鸿,你看,我这不是跳出来了嘛。”

“爷,你说过,说我是很乖的,学唱戏很累,我也咬着牙坚持了下来,爷你知道吗,我现在在上海可是头排呢,哦你好像不知道上海在哪。”

“没关系,我带你去看,上海啊,可稀罕着呢。”

双脚重叠着,清姐的双手越过头顶,舞出一朵朵花手来,煞是好看。

“爷,你知道吗,我现在啊,过得很好,戏班子的人对我也很好,你说过,一旦开了腔,戏就不能停,我可记着呢。”

“爷,你看一看,我带着人回来了,你说要给你看过才行的……”

两滴泪,在眼眶打转,清姐仰了仰头,借着挪腾的身子,硬是给收了回去。

长袖起,长袖落,戏服翩翩起。

“扫墓,最忌讳的就是颜色鲜艳,更忌讳脸上着装,清姐也不知道是咋想的,非要这样来一糟。”

柒絮絮叨叨着,在旁边看着,又不时的点了点头。埋怨归埋怨,清姐这一手惊鸿舞,端的是让人眼前一亮。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

…………

“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

“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

哀怨的曲调,宛如一曲曲流觞,荡气回肠,是哀怨,也是不舍。

唱罢,唢呐之声渐渐而止,哀乐之音,由着荡涤开

来,一圈一圈,与清姐爷的坟墓为之附和。

就好像是为了印证清姐他爷看到了一般,蒙蒙的雾竟是不知不觉消失了,柔和的阳光倾洒下来,照在了众人身上。

本来入秋的身子骨,大白天的都是有些儿个凉,现在倒是不曾觉着了,就好像被老爷子给庇佑着一样。

清姐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细汗蒙上额头,旁边立刻有着人给递上了白毛巾,照顾的还是周到。

“谢——”还有个谢字没说完,却是看到了白脸哥那张白的有些病态的脸。

“辛苦了吧。”

清姐摇了摇头,这是她自己决定的,要在爷面前跳这一段惊鸿舞,不仅是给爷看,也是……

她看了一眼白脸哥,却是看到后者的神色有着些许严肃,她心中一凛。

……

扫墓到这儿就基本上算是结束了,后面的事也没需要清姐的地方,有柒在,基本上不会出什么纰漏。

于是清姐也是落得个清闲,能够在旁边寻个地方休息着,不过要说最清闲的,也当是白脸哥和孟雪了,这当个看客看了半天,也是舒服的紧。

不过他们俩也是上前儿去,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该有的礼数,他们也是清楚,没有要落下的意思。

清姐终于是笑了笑,就好像是身上的某些东西给卸了下来一样,忽然的轻松了,她看了看在那儿正在鞠躬的白脸哥,脸上划过一抹柔和,后者的嘴唇嗡动着,有些听不大清说的什么。

柒擦了擦额头的汗,想了想,从腰间取出别着的烟斗,颇为熟稔地拿出些许烟丝,旁边立刻有人给点着了。

“柒,谁告诉你休息可以抽你那烟斗的?”

柒抬头看了眼,正好儿看到清姐那一脸调笑的样子,就有点欠你知道吧。

他吧唧吧唧着,嘴里又是吸了一口,吐出来,形成一个个烟圈,又缓缓散去。

柒慢慢地走过来,烟丝上的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亮起,走到约摸就差两步的样子,柒弯了下来,弓着身子。

“你还知道过……咳咳”

清姐话还没说完,柒一口青烟直接是吐了出来,给了个满脸。

“咳咳……咳”

咳嗽了半天,清姐终于是缓了口气,刚打算找柒的麻烦事,后者已经边抽着烟边靠近了爷的墓。

围着这墓来回转着,柒吧唧吧唧的声音就没停下过,清姐逮着一人问道:

“这是在干什么呢?”

那人跟着柒做事有些年头了,也是知道点门道的,颇为恭敬地说:“柒爷这是在看看墓有没有问题,毕竟今儿个可是犯了忌讳。”

别看在清姐这一口一个柒的,稍微懂点行的人,业内都叫他柒爷,据说这个柒字,是因为每一年他都只接七次活,超过七次的,不管你出多高的价,他都不会出手。

一开始清姐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是说他傻,有钱不去赚,直到看到他每次一开口就是几万起步的时候,她才清楚的知道,虽然只出七次手,可这七次,次次都是天价。

也正因为如此,柒爷的名字,也是慢慢坐实了。

看墓,也可以说是在掌墓,今儿个可是犯了两条忌讳,要是有个不小心的,就容易招惹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这种事,清姐信吗?

说不信,也是信的,活人见过这些东西的存在,但既然有这么个吃饭的活计在,那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而且清姐自己本来就是唱戏的,戏来八方客,三分人五分鬼,这话她也是没听爷少说。

柒围着这墓走了三圈,别看他这只是随意在走,但他每走八步,就是一口青烟从口中吐出,这玩意,称为祛晦。

没什么问题后,事情就差不多结束了,清姐也是问了柒要不要继续在村里头呆几天,但被后者拒绝了以后,也就随他去了。

回去的路上,白脸哥始终一言不发着,倒是孟雪不断夸着惊鸿舞跳的多好种种,清姐笑了笑,回复的有些漫不经心。

白脸哥这样,可是有些异常。

她不断瞟了瞟白脸哥,又感觉会被发现后,连忙收回了视线。

“我听到了爷的话,他说让我跟着跳……”

白脸哥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清姐心里惊了一下,好像什么心事被戳穿了一样,有些手足无措。

远远的有一簇人赶了过来,好像是有着什么急事,气喘吁吁的。

孟雪一眼就看到了领头的那几个,开口叫着:“白叔,贺叔!”

领头的那几个看到了孟雪,自然是停了下来,还不待孟雪问,他们一个个异口同声地说:

“不好了,张叔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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