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上海已经进入初冬，还好李驯与卫致良带了头巾，稍微感觉似乎没那么寒冷。
卫致良特意绑了红色头巾，这下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红头阿三。
要把沈夫人带去，主要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不方便进巡捕房与人交涉，万一被人认出来，岂不把他们也给搭进去了。
沿着霞飞路往西走再往南拐到亚尔培路，李驯直接将汽车开到亚尔培公寓余克敬家的楼下。
他说：“致良，你待在车里等着，我上去叫沈夫人下来。”
卫致良说：“好！”
他并不知道这里其实是军统设下的一个联络站，他真的以为这就是沈宝华内弟的家呢。
李驯上楼，敲门。
开门的是余吟秋，她问：“你是谁？”
今天是星期天，她没去上课。
李驯说：“吟秋，我是李驯。”
余吟秋一愣一愣的，等了几秒，她回过神来，把李驯请进门。
“李大哥，你找谁？”
“我来接沈夫人，我带他们去看沈大哥。”
余吟秋惊叫道：“原来是你啊，我刚才还听我姐说有人要来呢。怎么这么巧，你今天怎么打扮成这样？”
她嫣然一笑，但是李驯并没多余的时间跟她闲谈。
“你姐在吗，你帮我催一下她，我到下面车里等着，我这身装扮，怕会引起邻居怀疑，有机会再和你解释，好吗？”
“好。”
李驯下楼，今天他的情绪有点紧张，因为有很多事情现在根本无法预料。
他钻进车里，看着那栋楼的楼道，外面寒风凛冽。
李驯说：“手榴弹藏好了吗？”
“藏好了，没忘带，它在我座位下面呢。”
“那就好。”
等了一会，余吟秋与余克敬送沈夫人下楼，他们全都下来了。
余克敬看了看李驯，微笑了一下。
卫致良下车，打开后排的车门，让沈夫人上车。
“沈夫人，您的证件都带了吗？我怕等会可能会有人检查。”
沈夫人幽幽地说：“带好了，走吧。”
“好！”
李驯发动汽车，马上冲了出去。
他开得并不快，因为想走捷径，所以他先是沿着辣斐德路往东走。
在到达吕班路的时候，他开始往北走。
再走了十几分钟，经过爱多亚路路口，前面突然发现有一群红头阿三在指挥交通。
因为再往北走就到了公共租界。
“真倒霉，看来不应该走这条路。”李驯抱怨着。
他缓缓地驶过检查站，他们被拦了下来。
没想到天气这么冷，红头阿三还这么勤快，竟然在这里设卡。
李驯从身上掏出证件，他事先早就准备好了，特意在证件里面夹了有30多块钱。
红头阿三盯着一边的卫致良，看了半天，说：“Where are you going？”
李驯虽然听得懂，但他用的还是原来的证件，他有点惊慌。
他回答：“Nanjing Road。”
那个红头阿三看了一眼他的证件，然后把钱收走了，又把证件还给李驯。
李驯在车里看着他做着这些动作，他强装镇定，从他手中接过证件，然后慢慢地向前开。
要是这个阿三真的较起真来的话，他们肯定会遇到大麻烦，因为他们是假的红头阿三，碰到真的红头阿三，别人一眼看就能看出来他俩是冒牌的。
他证件上还是写着以前的名字，而且上面写的是国文。
“看来下次要找人做一份假证件，要不然穿这个衣服出来办事，会惹上大麻烦。”
卫致良听李驯这么说，附和道：“李大哥，刚才那个家伙没看出来有问题吗？”
“估计他是肯定看出来了，但可能还是看在钱的份上，放了我们一马，可惜了我那30元钱。”
沈夫人说：“你们两个替我办事情，怎么要你们自掏腰包，我这里有些钱，我拿来给你们。”
卫致良连连冲她摆手，说：“沈夫人，这万万使不得。我们与沈大哥的交情你可能不知晓，你要是这样做的话，一会儿我们俩可怎么好意思面对他呢。”
“那实在太感谢你们了！”沈夫人见他态度诚恳，也就不再坚持。
这有什么好感谢的，本来就是他们的责任。
不过他们可不敢把自己的任务告知与她。
他们又再行驶了很久，路上没再遇到什么特殊情况，在接近九点钟的时候，总算到了老闸捕房。
李驯把车停到大门口，说：“沈夫人，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但是如果有什么意外，你出来了门口千万不要走远，魏先生会在这里接你们。”
沈夫人下车，朝院子里走去。
老闸捕房是一栋红白外墙的建筑，高三层，前面有几扇朱红色大木门。
木门敞开着，李驯看着沈夫人朝里面走进去了。
他们只能静静地等在门口。
有几辆车和他们排在一起，一时半会并不能确定到底哪些是敌人。
李驯示意卫致良提高警惕，注意那些车辆的动向，对于沈宝华这样的人物，对手肯定会极其关注，出动大队人马也不是不无可能。
他们需要将身边的一切可疑迹象都记下来，等会他们回去的时候，就能发现出一些东西。
等了一会，沈夫人带着沈宝华走出门来。
李驯赶紧说：“致良，你快过去接他们上来，我在这里盯着，别怕，这可是巡捕房，他们再狂妄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
卫致良下车，他将沈宝华等人迎了回来。
沈宝华看起来很虚弱，肯定是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头。
李驯叫了一声：“沈大哥！”
“嗯！”他的声音很低沉。
沈宝华还是很清醒，他一下子就听出来人是李驯，他用犀利的眼神瞬间与李驯进行了短暂交流。
李驯等他们几个就坐，赶紧发动汽车。
他们来到南京路。
李驯在这里慢慢开着，想要找出车后面的一些异样来。
往前再开过一个路口，他踩了一脚油门，提高了车速。
渐渐的能够发现一点苗头，看来敌人果然早就准备好了。有辆黑色的小汽车在不远的地方紧紧地跟着他们，不过看不清里面坐了有几个人。
李驯说：“致良，注意后面那辆黑色的车子。”
他又加快了一点速度，然后对沈宝华说：“沈大哥，你们抓牢一点，路上会有一点颠婆。”
沈宝华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一点也不惊慌。
他安慰了一下沈夫人，让她别多想，不用多久他们就能到家。
李驯一直沿着南京路往西开。
他故意绕了个大圈，走到哈同路，才往南拐。
后面那车一直在跟着他们，看来这些人绝对是敌人没错。
他加快了速度，在哈同路上行驶了一段路，又拐到了巨籁达路，往东走去。
他想把身后的那辆汽车甩掉。
眼看着就快要成功了，他已经驶上了迈尔西爱路，但是回头一看，那辆黑色的小汽车又跟上来了。
他赶紧停下车，在马路中间掉了个头。
他们都默不作声。
沈夫人似乎发现了异常，问：“宝华，我们怎么又倒回去了。”
沈宝华说：“咏春，没事，别担心。”
沈夫人叫余咏春，与吟秋的名字一起念的话，倒是有几分诗情画意。
李驯没有理会后面两人的对话，他往回走了一小段，马上又拐进去巨籁达路。
他示意卫致良做好准备。
后面那车肯定还会跟上来。
往东又走了几分钟，李驯见到了莫忱说的那片树林。
他把车停了下来，让卫致良下车。
卫致良拿起那颗手榴弹，藏在自己的衣兜里，站到路边。
李驯慢慢地又往前开了一小段距离。
卫致良看到后面的那辆汽车驶了过来，他招手将他们拦下。
那些人看到有一个红头阿三把自己拦了下来，虽然有一些疑惑，但他们还是习惯性地停车。
其实卫致良穿的衣服跟真正的红头阿三身上的那种有天差地别，不过没想到那些人竟然没有察觉。
卫致良走到车子一边，说：“How are you，what are you doing for？”
里面的人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偷偷的将手榴弹的盖子拧开，找到拉环，使劲一拉，把手榴弹塞进了那部汽车里。
汽车内部一阵骚乱。
卫致良赶快往前面飞扑出去，然后就地打了几个滚。
“轰！”
卫致良被震得耳朵嗡嗡响，眼冒金星。
李驯把车往后倒了一点，他停车下来。
他走向卫致良。
黑色小汽车里有个人提早反应过来了，他跳了车，但是仍然被震倒在地上。
李驯拔出身上的手枪，冲那人开了三枪，把他打死。
他扶起卫致良，说：“致良，我们走。”
卫致良踉踉跄跄地跟着他走到了他们的汽车边上，李驯把他扶进车里坐着。
沈宝华安慰着余咏春，看起来她好像受到了了惊吓。
李驯回到驾驶位置，重新发动汽车。他说：“沈大哥，我们现在就回家，等会如果有巡捕或者别人追上来，你不必慌乱，我们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沈宝华很不屑地说：“李老弟，你专心驾车，我什么都不怕，就那几个小毛贼我怎么可能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