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算万算,王景都不该在我面前使出阵法来。
九条巨龙张牙舞爪,招数使尽,而断了双臂的我就好像一只讨厌的苍蝇,毫不畏惧,腾挪移转之下竟然在九条巨龙疯狂攻势下毫发未损。
“这,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啊。”董自清此刻正在不远处调息,睁开眼忍不住叹道。
王景面色铁青,手中结印不止引导九龙咬向我几人,不时还去改变大阵根基试图扰乱我,可惜毫不奏效。
那个他从来不放在心上的少年,此刻在阵中就好像是神仙一般,永远都能早一步算出他的下一步计划。
眼看着我几人冲到了大阵边缘处,王景的脸上显出几分势在必得,大阵边缘处有着护罩防御,即使是炼体境强者一时也难以打破,到了那便是自己找上了死路。
九十七突然扔了铜钱穿着粗气,甩袖道:“大道在前,罪在三息之间。”
“想要破开大阵,必须要挨住三息。”二十九蓦然停下脚步道。
受了偷袭奄奄一息的闫平伸手按在我的肩膀上,神情严肃,“小兄弟,我求你一件事。”
“老先生尽管说。”即使二十九也难得从一个炼气境强者手上听到一个“求”字。
“求少侠带大小姐回天澜宗,老夫死前唯此一求。”闫平双眼圆瞪,似乎害怕我拒绝,竟双膝跪下道:“老朽之前若言语有失,还望少侠……”
二十九双臂勉强扶住他,却并未答话,这其中牵扯太多,他可不敢当场应诺。
闫平与他对视,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这样说不对,这样的眼神他也见过,但万万不该出现在一个凡人少年身上。
历尽沧桑,看遍人世繁华,不同于少年的锋芒毕露,也不同于老年人的暮气沉沉,他的眼中是释然与平淡,竭尽全力,最后依旧不曾放手。
闫平心知说不动他,向着天澜卫最后嘱托道:“保护好小姐。”
说罢毅然回头,只见九龙长吟,啸声震天,从天而降,其势锐不可挡,整片天地为之震动。“坎字诀,诸山莽浑,绝巅昆仑!”闫平声音铿锵有力,似乎不曾受伤,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耳畔。
喝声落地,闫平苍老的肉体竟然逐渐膨胀而起,浑身肌肉蠕动,青筋犹如蛇身一般延伸开来。
随着身上的衣服通通碎开,一道道古老的土黄色纹路出现闫平皮肤表面,波动间散发出坚实的气息。
二十九在识海众人的指挥下,双袖狂甩一道道黄符纸按规律疯狂地射入面前厚实的护罩上,泛起一阵阵涟漪。
随着大阵边缘泛起阵阵涟漪,王景的脸色也彻底变化,何水心众人跑掉任何一个,他以后恐怕都会寝食难安,天澜宗不会放过他的!
九龙遨游,毫不犹豫地一同下扑,巨龙张牙舞爪,直直扑下。
二十九双袖狂舞打出道道符纸,背脊微微颤抖却不曾回头,他不知道身后怎么样了,也不敢知道。
脑后一阵疾风袭来,龙爪!
那样的速度,那样的力道,正在这样集中精神的时机,二十九停住双袖,却根本来不及做出其他的反应。
噗。
龙爪抓入肉里的声音,二十九却不曾感到一丝丝痛苦。
慢慢回过头,只见闫平长老伸手握住了那只巨大的龙爪,如同掰手腕一般强行将它拦住扯回身前,此刻的闫平就如同一座巍峨巨山把我三人死死守在身后。
九条巨龙龙首拼命撕咬着,闫平身上皮肉崩裂,鲜血横流,他却不曾退出一步,反而张开双臂拼命挡住道道侵袭而来的龙爪。
其势巍巍,一如昆仑。
“白大哥,你快一点。”何水心看着身后的闫长老一时泪水模糊了视线。
“好,好,好。”二十九咽了咽口水连应三声,手中符纸如飞,大阵边缘处震动不止,涟漪阵阵。
“闫平!”王景忍不住震怒开口,九条巨龙像是疯了一般,疯狂撕咬之下似乎要钻头闫平那如山的肉身。
“开了开了。”二十九最后猛地一点,眼前厚实的巨大灵力护罩竟像是冰雪遇烈日一般,渐渐融化开一个才通人的口子。
“闫长老,我们……”二十九回过头,却见此刻的闫平依旧仰着头保护身后人,双臂肌肉紧绷架住偷袭的龙爪,身上却没了丝毫的生息。
“闫老……都怪我……”何水心摸着他如石坚硬的后背,无言落泪,如果不是自己任性逃出来,怎么会被奸人算计?闫长老又怎么会死在这里?
天澜卫一把扛起她道:“小姐快走吧。别让闫老前辈白白牺牲。”
二十九心头微颤,回身跟着天澜卫极速离开此地。
随着三人逃离,王景极速地从阵中收敛心神,巨龙散去,王景的身影出现闫平身侧,脸上满是怒容。
“原来是冰灵宗长老布的棋,妙啊,妙啊。”董自清调整好气息站起身来,满脸怒容道。
他当然有理由生气,惹到天澜宗于他而言简直百害而无一利,而自己之所以惹到了天澜宗全都要怪在身前这个王景身上!
王景背负双手冷笑着提醒道:“两位还是尽快向下属下命追捕这三人吧。
他们任意一个逃掉了,你们血罗宗恐怕就要迎来灭顶之灾了。”
董自清闻言脸色瞬间一变,是的,自己虽然是被人算计可也确实对天澜宗的小公主下手了,天澜宗一旦追究起来,他们又哪里会管什么算计不算计。
必须斩草除根!
董自清眼神微凛,看着不远处的王景出言嘲讽道:“久闻王老先生算无遗策,今天看来似乎也偶有失手?”
他说的自然是王景被我一个凡人突破大阵逃了出去的事,这件事王景自然深以为耻的事,如今被董自清拎出来说,心里自觉无光。
他抚须道:“我小徒王舞已在外围守候多时,想来他们也绝逃不出我徒儿的掌心。”
董自清定了定神道:“如此最好。”
此刻的我三人几乎是脚不点地,在空中不断跃起,二十九仗着识海里众人绘制的地图,在天权荒漠各处打转,试图甩开身后御剑而来不速之客。
“公子,只有一个追兵。”天澜卫喘着粗气道。
“你打不过她的。”二十九笃定地回了一句话,王舞被称为冰灵宗天骄,自然有她的可怕之处。
“但是我可以拦住她片刻。”天澜卫突然停下脚步,将何水心放下。
“你!”二十九猛地回头,似乎没听清他的话。
“公子,我求您一件事。”那浑身钢铠的天澜卫直接单膝跪在了二十九身前,“请您一定要把我们大小姐带回天澜宗。”
说罢也待我回答,回身拿起钢斧直接转身杀了出去,一去不回头,其势义无反顾。
此刻我双臂受伤,能拖延住王舞的也只有他了。
二十九叹了一口气拉着还在发呆的何水心转身离开。
“心里不好受,就哭出来。”二十九轻声道。
“我……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没用的,但是我没想到会因为自己的没用害死身边的人……”何水心自责不已,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来,砸在绿色长裙上。
“你还不错,至少知道自己没用,还有改悔的余地。”二十九说着袖袍一甩把她卷入怀中,双腿使力,整个人在沙土地面上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速度极快,赶往一个地图记载的隐秘所在。“什么意思?”何水心抽泣着抹去眼泪问道。
“你看你还有哥哥,还有父母,以后好好修炼这样的惨剧也就不会再发生了。
不像我。”二十九答道,眼神中不像是平日里欢乐快活。
“你怎么了?”何水心抬眸问道。
我?
我曾经自以为轻功绝顶,少时得意,废弃武道,四处留情,最终遇到一人惊艳,为情所困,想要长相厮守时却被一柄长剑刺破所有的幻想。
如果再来一次,至少我不会虚度光阴,而会为了她全力拼搏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可惜,在后来的一次次轮回中他再没有补偿的机会,那个惊艳了他的姑娘像是一场梦被抹去了一切痕迹,就好像没出现过一样。
但他仍记得那年初见,姑娘看向他,只那一眼便抵得上千军万马,四海潮生。
二十九终究什么也没有说,他不喜欢和别人聊起往事,尤其不愿和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说这些事。
所以他俏皮地笑了笑,脸上开心的笑容灿烂地绽放开来,好像一点也不难过。正在二十九带着何水心拼命逃向地图中的一个隐秘之处时,识海里众人气氛沉闷。
“这么看,从当初在符箓店里,王舞他们就盯上了何水心,之后血罗宗一帮人死死跟着我们也是他们在暗中指引。”我分析道。
“所以说,冰灵宗这次对于何水心是势在必得。
而这次失手之后,接下来的手段只会更加丧心病狂,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被何水心安全逃回去,他们就危险了。
你准备带这个小姑娘回天澜宗?”三十五盘腿坐在那道巨大光柱旁问道,他没有朝着某个人问,但所有人都知道,他问的是我,一七十五我。
“此一去天澜宗八百里,路上血罗宗,冰灵宗必然追杀不断,九死一生。”一二四在人群中发声,他平日里都是埋头拿手帕擦衣服,这一次却是难得地发了声。
“三十五,你有什么建议?”人群中有人问道,众人于是纷纷看向他。
三十五手指有节奏地轻敲膝盖,终是出声道:“大家都知道,我做了一辈子的生意。商人嘛,当然是利字当头。”
“你希望我丢下她?”我眉头微皱问道。
“不,我希望你杀了她,把她埋了然后逃出去。”三十五眼神微凛,他说得是心里话,他接着道:“不过,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
所以把她丢下,我觉得已是极限。”
“我准备带着她去天澜宗。”我向着众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