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段，他没有立刻加以解释，反而用那双复杂起来的眼神，投射向米洛。
并说道：“那些东西也是我希望交给你的……所以我让它帮忙寄了信给你，我没有任何恶意。”
“哦，是什么呢？”
米洛平静地问，听得出她对这东西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单纯地想见一见眼前的人。
帕特南用大拇指向后伸去，示意桌子上那堆玩意儿，就是他要记录的东西。但始终，目光从没有离开米洛分毫。
和之前畏惧着将自己的丑态暴露不同，如今的他，似乎不愿意舍弃丁点儿时光，来与故人相处。
“不过，那些东西我还没记录完。你来得比我想象要快，我甚至认为你根本不会过来……”
“因为我仍然爱着你，当然会马上过来。”米洛那湛蓝的独目，也以柔情相望。
“哈，多动听。那一晚我真不该装什么风度，应当和年轻貌美的你互相探索生命的美！真是懊恼，如今已经没这本钱了……结果，始终没这机会。”
他毫不介意从自己的嘴中，说出有些脏兮兮的话，因为他至始至终都是这样的人，也不想改变分毫，反正都已经死了。
而米洛只是淡淡地笑着，并没有责怪他。
其余两位听众，都觉得自己很多余。尤其是落月，他不得不称赞一下帕特南，明明只是具尸体，却能说出这样不太害臊的话……在他看来，这可比对付幻之种族还困难。
他也很清楚，这其实才是人家期待的重逢——他们来这鬼地方，的确多余了。帕特南能强忍着思念，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讲给他们这些外人听，已是他友善的表现。
他不是邪恶的怪物，这就好。
落月拉了拉眠眠的手，拉着依依不舍，想继续听故事的她走入另一个房间，避免打搅他们低沉的情话。
死亡从不吝啬榨取活人的时间，无论是米洛那张已衰老的容颜。又或者，是已经死去的帕特南，独处的时间总是如此弥足珍贵。
当然了，走之前，落月还是顺手拿了桌子上帕特南记录的东西。那似乎是一本未完成的书，已经写了有四分之三，他也对这记载的东西感兴趣。
他俩来到了书房后，着实被仿佛围墙的书堆吓了一跳。不得不感叹，这样死寂的地方也能有这样丰富的藏书。落月觉得这是适合阅读的氛围，便找椅子坐下，翻看着帕特南记录的东西。
幸亏，不是烂俗的《宫廷的挽歌》第二部。
而是名为《遗忘年代记》。
厚度和砖头类似，奢侈的泛黄细纸总计有七百页，每页上，都记录了将近百行的文字。只是，这些文字落月无法读懂——
“落月。”眠眠忽然开口。
“嗯？你也发现了吗？这书的字和我们得到的那个很像。”落月没有移开目光，“可能这也是某种武器的制作图册？”
“不，我不是说这个。”
“呃？那是？如果是听你对外面那俩人的感情评头论足，那还是算了，我没那么多心思的。”
罕见的，眠眠抓了一下落月的头发，让他注意听着。并向落月摇着头，包裹银发的头巾随之摇摆，脸色却相当凝重。
落月意识到，可能眠眠注意到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我发现了另一件事。”她缓缓开口道，“……你应该记得吧？我们来的时候，经过了那个……”
“经过了哪里？”
眠眠嘴巴一张一合，脸上染了胭脂色，却始终说不出地名来。憋了很久，她只好这么说：
“烤鸡村！”
“……嗯，我们是经过了烤鸡村。”在落月看来，眠眠的表情还是头一次这么难看，他尽可能让自己的态度温柔。
“那里有一部分人是从这座‘死村’迁过去的，你还记得他们这么说了吗？”舔了舔嘴唇后，眠眠深呼吸了几次，平复心情后这才战战兢兢说出了她害怕的事。
落月琢磨了一阵子，点头道：“我记得，当时有一批人听说液体怪物出来，还特别害怕……呃……不对劲。”
“是啊，因为帕特南刚才讲，这座村子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
帕特南是这里的贵族，即便是落魄的家伙，至少在自己的领地是拥有绝对统治权的。显然，他也不是那类性格扭曲的人，至少要比落月认知的贵族都好一截，不会施行残暴的统治。
因此，他肯定处理过村子的杂事，第一步，就是弄明白自己的领地里有多少人口。
他虽然说话的方式不讨人喜欢，却听得出一股子诚信的味道。落月对此有自信，认为对方不至于在这种细节上骗人。那么……出现在烤鸡村的那些，自称是逃难来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远方亲戚，或者是正好外出的人？”
眠眠为自己的推论找着否定的可能性，她是真的感到恐惧。
落月也希望安抚眠眠，但思考了许久，却也只能摇头否定：“没可能那么多，烤鸡村里有十几口人呢，一个侥幸的人有可能，但不可能出现那么多幸存者。”
“是啊……落月、落月，这事情不对劲。”
“是很不对劲。”
她双手微微握紧放在了胸前，啜声继续说着：“也……也不会和帕特南一样，是被复活过来的，因为他们一点死亡的气息都没有？可没有那么腐烂的身体。”
沉闷的气氛让人窒息，为了驱散这种糟糕感，落月轻轻拍了拍旅伴的肩，努力用她最喜欢的东西宽慰道：
“我们猜不到什么可能性，别瞎想了，到时候远离这鬼地方就行了。到时候我请你好好吃一顿，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拿出四枚金币给你吃。”
“嗯……好！但还是心里不太舒服……”
她的表情虽然瞬间晴朗了，却立即回归阴沉。
落月虽然心里也相当发毛，不过这时候，才是表现出自己可靠的好时机。为了将话题拉远，他指节敲了敲那本名为《遗忘年代记》的书。
“还是来看看这东西吧。”